电视里热闹非凡,而我却觉得缺少什么,是不是因年纪大了,对节日的喜庆少了些激情?回想过去,那节过得简朴,却充满殷切的期盼和激情。
儿时,总喜欢过节。因为节日到了,好吃的东西也就多了,什么糯米糍饼呀,粽子呀,应有尽有。
咱黎族人有个习惯,每年收完稻谷,必须过个“收获节”。到收获节那天,家家户户都要杀鸡,用新糯米和黑豆豆煮糯米饭。饭熟后,大人会叫孩子们把新糯米饭,送给左邻右舍,让大家一起尝尝鲜。到晚宴时间,会上门去,邀请邻居阿公阿婆大伯大妈叔叔婶婶……到家里来喝酒,共同庆祝丰收。 孩子们喜欢过收获节,特别是秋天的收获节,这季节可吃到黑豆豆糯米饭,也可以吃到糯米糍饼。
收获一过,就盼望那个丰盛的春节了,有次和妈妈去田头的路上,我缠着妈妈问,春节什么时候才到。母亲指着路边的木棉树说:“等到木棉树的叶子掉光了,木棉花在枝头上盛开的时候,春节就到了。” 可那时,路边木棉树的叶子还是绿绿的,叶子什么时候才掉,什么时候才能掉光?又到什么时候才能开花呢?心中虽然有疑问,但我还是美美地等,热切地盼……在等和盼木棉花盛开之中,成了我童年最美好的向往。
等着,盼着,除夕终于来啦,这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 大清早,爸爸就和村里男人,去村外田头杀牛。牛是生产队的,牛肉平分,大家按份取,不用钱买。妈妈起来了,架起三角灶煮糯米饭,我们也帮着洗粽子叶,扫地,做些家务活。
正午时分,邻居小妹来找我,说她家的糯米饭熟了,要做糯米糍饼,叫我去帮忙。
黎家人过春节,家家每户要做几十个糯米糍饼,这活,必须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才能够完成。当女孩子长到十多岁,能干些体力活时,除夕那天就可以替母亲挨家挨户去帮手,舂糯米,学做糯米糍饼。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半天下来,小手有些生疼,仔细一看,手掌已起了些小泡泡。当然,在帮忙过后,会有一小块糯米糍粑做奖励,可是我们不稀罕,小姑娘嘛,最喜欢听的是阿嫂阿婶的夸奖。
我阿爸最喜欢吃糯米糍饼。糯米糍饼刚做完,还烫手,妈妈怕黏着簸箕,正一个个地翻动。在一旁的阿爸却等下及了,他拿来早已准备好的红糖,撒在糯米糍饼上面,然后卷起,做成了卷饼,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
忙碌一天,就到了吃年夜饭时间。吃饭前,爸爸妈妈通常会给自家的牛,灌些糯米酒,说牛辛苦了一年,也该喝酒过年了。吃饭时,我们先等爸爸妈妈说些吉祥如意的话,后再动筷子。
吃过年夜饭,弟弟不见了踪影。我问阿妈,阿妈说他们满村跑,去捡鞭炮。夜渐渐深了,妈妈没睡,她还在煮年粽,我撑不住,早早睡下。
大年初一醒来,见屋子里绑着一根用来挑茅草的竹扁担上,挂着很多粽子。我发现,用“野菠萝叶”编的四个角的粽子,却少了三个角。我问阿妈是什么回事?阿妈说,给灶神吃了。我说,为啥?阿妈又说,先给灶神吃,我们才能吃,且吃时肚子才不疼。阿妈的话,令我半信半疑。
吃过早饭,我带上粽子,和同伴去田头放牛了。在我们生长的年月里,大年初一,大人们要挨家挨户去拜年,这一天放牛的任务,自然就落到我们小孩身上。在村外的山坡上,我们骑在牛背上唱歌谣,比比谁家的牛健壮,到地里挖地瓜煨烤……童年的大年初一,我们去田头放牛,生活过得无忧无虑。 大年初二,我们跟随父母去舅舅家拜年。只要鞭炮一响,舅舅舅妈都出来迎接,忙招我们进家就坐。到开饭时,大人喝酒,小孩吃糯米糍粑或粽子。那年月我们很少拿到红包,粽子和糯米糍粑,就是我们过年最好的红包了。
记得有一年去舅舅家拜年,表弟怕我们把粽子吃完,偷偷把几个粽子藏在家里“竹衣柜”里,后来忘了,直到有天舅妈翻找衣物,看到粽子,早已霉烂。当然罗,表弟难免被数落一番。
木棉花年年开,年年谢,在一茬又一茬的年轮中,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转眼间,数十个岁月悄悄流逝了,我离开小山村,也有许多个年头了。今年,家里的年夜饭,没有年粽,没有糯米糍饼,回想那个等待木棉花开,盼着过年的童年,我仿佛看到那个遥远的,在山坡上放牛的年景,还有飘萦着浓浓黑芝麻香味的糯米糍饼。
哦,真怀念,那个飘逝在岁月深处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