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男人王保国会跟着一个发廊妹跑了,顺便还带走了他们这些年打工所有的积蓄。当房东将她扫地出门的那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她在B城的临时的“家”,没了。因为还欠着一个月房租,所以秦红霞除了拿回了身份证,暂住证和几件换洗的衣服之外,就只有零零碎碎不到100块钱了;其他的不是被那天杀的王保国拿走了,就是被凶神恶煞的房东扣下了。没了男人,秦红霞就像风中的小草,被刮的东摇西倒,有一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
“你将俺赶走了,俺去哪落脚啊?”秦红霞有些讪讪地问,在王保国消失并拖了40天没付房租之后,秦红霞的房东余胖子挥着他的破扇子不耐烦地赶她走。秦红霞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出来这么久,她内核还是个农村人:从不打扮,抹脸油除了大宝就是万紫千红膏;也不浪费,街上发的传单都保留下来把没写字的一面当本本用,方便面的袋子也是吃了就攒看了就捡,细细缝缝编织编织,给自己弄了一特有风格的塑料包包,嘿,别说,还防雨。她比王保国晚来的B城,俩孩子托给了他们的爷爷奶奶照顾,亏是孩子没跟来,不然还不知道咋办呢。
“西头门楼左拐106号那边有很便宜的房间出租,你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胖子房东眯起眼睛瞅瞅秦红霞,很是不耐地挥挥手。秦红霞刚出大门,后面就“彭”地一声关住了。
此时日头渐渐毒了起来,村口一只灰毛的杂种狗趴在电线杆底下的阴影里,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即将走过来的这个女人。她穿着前后印着广告的T恤,黑色的裤子,左手胳膊肘还有个布包袱,好像是来村里走亲戚的。这是B城的城中村,在B城东北部的某个地铁站附近走路半小时的地方,因为其极便宜的价格基本上成为外来务工者的栖息地和中转中心。
秦红霞一路上问了几个人才找到那巷子深处的民居,穿过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门之后又经过长长的走道,才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院子,抬头看,天空被分割成了那么小小的一块。人们总觉得自己是不自由的,可是,当物质都没有的时候,连囚禁的范围,都会变得狭隘;这时候人们的所求,根本想不到自由或是更广阔的天空,而是,换一方大一些的囚牢,这就是平常人所在乎的眼前的利益。
院子里有一个抽着大杆子烟的老大娘和一个穿着破破的白背心整理旧纸箱的瘦小的中年男人。秦红霞走近那个老大娘,问她:“大娘,你知道这房东谁吗?这有空房间吗?多少钱一晚啊?多少钱一个月啊?”老大娘从嘴里挪开烟杆子,在地上敲敲烟杆子的头,慢条斯理地说到:“我就是。空房间有啊,10块20块一晚的都有,包月的话更便宜。押一个月的房钱。”秦红霞想想自己口袋里那皱巴巴的纸币和零碎的硬币,脸微微发红,又问:“有床铺吗?最便宜的床铺一晚上多少钱?一个月多少钱”老大娘抬起头看看秦红霞,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有床铺,一晚上4块钱,不过是大通铺。我可提前告诉你,全是男人啊,你要住吗?”秦红霞咬着牙:“能先看看房吗?”老太太头也不抬地伸平了左手臂,指着那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说:“就他后面那间。”
秦红霞走到那个房门口,看到里面不过10平左右,除了1米左右宽窄的过道,就是床了,床上堆叠着不同人的家当,墙上还挂着各种不同的编织袋塑料袋,没有窗户所以房里一股混杂的臭味。她想,4块虽然便宜了一半多,但是跟一堆老爷们……虽然她男人跑了,但是她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一个男人的阶段。嗯,手里的钱要是住那个10块的,应该可以住个8-9天?
想好之后就回头找到烟杆老大娘,想了想,还是只付了5天的房钱,拿到钥匙,找到自己的小房间,里面极小,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连走道的空都没。床上铺着简单的深蓝格床单和一床深绿色的被子枕头。红霞把包袱放床上,就准备出门找工作。她男人跑之前,她是给他男人工地做饭的,他男人跑了之后,工地男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心里觉得不安,于是也辞工不干了。
她小学没上完就没继续读书了,所以识字不多。会做饭,勤快,会打毛衣纳鞋子缝衣服。就这样,又出门赚了一圈,看到城中村外边不远的一家街边的饭店招服务员,就去问了下,然后老板老板娘看了她觉得应该还可以或是急缺人,就定下来让她明儿来试工,试工一个月工资400,包吃不包住;试工之后可以的话,就正式上班,一个月1500,上一个月休2天。红霞想,先干着吧,攒点钱再找找其他工作看看。不然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这个饭店虽然工资不高地方小,但是包吃,而且试工给的工资够自己在那个小房间住一个月,还不用交通费,走路半小时左右就能到,挺好。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秦红霞心里又充满了战斗力,不管发生什么,生活,总是会继续的。与其顾影自怜,不如把眼前的一天一天活好过好,才是最实际的,不是吗?回家的时候她走的飞快,脸上都带着喜气,心中的忐忑和迷茫反而冲刷了不少。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家男人也没有一份工作给自己的安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