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山的那边

  得知杨绛先生去世的那天,我正坐在教室里,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

   从记事起,我就是一个极富有想象力的姑娘。一年级刚入学的时候,在全县最好的小学,一个班里一百多个学生,上的第一节音乐课学的是《上学歌》,那时候的音乐课,音乐老师没有电脑,教室里没有投影仪,老师是抱着电子琴去给我们上课,音乐老师是一名二十多的男生,但是由于身高和体型都不达到男生的标准,把他放在女老师堆里,就要找一阵子才能从人群中看到黑黑的他。第一节课,他将电子琴竖起才通过了教室的门框,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又黑又长的琴放在讲桌上,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台下的我们,问班里有没有会唱这首歌的同学,这首歌我幼儿园的时候每天都在唱呀,于是整个班里,只有我一个人把手举起来,并且举得很高。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具有男性特有的磁性音质,那天他在黑板的左上角写上了我的名字,然后画上了一朵花在名字的后面,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人去擦。

   小时候放学,是爸爸接我。在我上幼儿园之前,妈妈就有一辆摩托车,那时候村子里别说有摩托车了,手机也是特别奢侈的事情,而我家,彩电和地板也都有,于是家里经常会坐满村里的大孩子小孩子,他们围在电视机前,把买来的影碟放进我家电视机上面的VCD里,然后电视上就会出现一只老虎,老虎咆哮完就消失了,人就出现了。我从小就对电视不感兴趣,一个人坐在他们中间,观察看电视的人们脸上的表情,然后想象着电视机是一个平行世界,我们或许也是存在于另外一个时空的人们眼中的平行世界,想象着,并且乐此不疲。我从小就具备很强的敏锐度,会从别人的脸上察觉哪怕一丝不对劲的肌肉,然后我会演小丑,让身边的朋友开心,我真的太知道应该怎么能让别人开心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小时候总会有一大堆朋友的原因吧。大概是生活比较平静,或者说生活在村庄本身就是一件清淡的事情,烦恼啊什么的,都应该是属于城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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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幼儿园的时候,家里就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小成员,于是爸爸又买了一辆摩托车,那辆摩托车载着我从老家迁到城里。我坐在爸爸的后座抱住爸爸的腰告诉他,我今天得了一个小红花哦,但不是真的,是老师画在黑板上的。学校门口每当上下学的时候都会凭空多出许多卖牛奶和烤肠棉花糖的小摊,于是爸爸会把车停在棉花糖的摊位前,给我买一个棉花糖。幼儿园的时候成绩特别好,得到第一个奖状的时候,回到家把它拿给妈妈,妈妈用红纸剪了三多红花,贴在奖状上,爸爸变出了玻璃框,奖状放上去正正好好。我问爸爸家里有多少玻璃框啊,爸爸说你拿多少奖状啊,就有多少框。我记得上幼儿园第二年,整个人像是长大了很多,最喜欢的老师又有了新的学生,于是把奖状全部分给了新的学生,于是那张奖状就孤零零地挂在墙上,到现在,十多年了。

  童年的时候所产生的情感,应该才是这一生的基调吧。那些印在童年时候的风景,全部被自动加上滤镜然后保存在右脑里,于是在后来出门旅行时,会一个人走走城市里不被人开发的地方,仿佛所有的旅行,最后都是为了内心的一份情感,属于童年记忆的那座小城,只是可惜小城的建筑早在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变化,到现在很难找到勾起我回忆的地方了。周二有毛概课,毛概老师喜欢讲他的童年,真的,听着听着就会想到自己,那个童年时期跨越两种生活的姑娘内心的波动。跟着哥哥爬过树,跟着小伙伴偷过别人家还没有成熟的石榴,在冬天结了冰的河上尽情地奔跑,在房顶的边缘蹦蹦跳跳,在又高又陡的桥上穿着滑冰鞋加速往下滑,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再后来就是另一番生活了,开始接触不同的小伙伴,疯狂地去攀比或者去模仿着什么,没有玩过梦幻西游,然后买各种梦幻西游的本子,没有看过超女却喜欢何洁,并且能说出一堆自己也听不懂的理由,我开始渴望别人所拥有的一切,开始比对和思考,开始自卑和盲目。这样想来,其实我的童年很多一部分都是孤独的,因为一颗心不知何处安放而四处摇摆,因为怕受伤所以用尽力气生出盔甲去保护自己。


 毛概老师说,你要体会不同的生活,才能从中感受真正的不同。

   我觉得,我体会过。那种从万事无忧而坦坦荡荡,只想去保护朋友的我,再后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然后是对自己的一种麻醉性地欺骗和安慰,再之后是体会到了孤独和绝望,然后重生和努力。我觉得我生活的那座小城也体会了,它和我一起曾经有过无比安静和无忧的时光,也曾经和我一样对未来充满罗曼蒂克的幻想,并且追求着乌托邦式的生活和柏拉图式爱情。只是当新年的钟声一次又一次循环播放的时候变成了心跳,紧张和刺激促使着我们与时俱进,奔跑和追逐。

   于是,我们都在改变。可是我真的很感谢那些改变着我的事物,不是因为它们让我真正去学会面对一些事情,而是说,在这些事情面前的我是不一样的了。与其说是这个世界,需要我们自己去做些改变才能适应和置身其中,而后叱咤风云或者平平淡淡地幸福而安稳着,不如说,我们自己本身就需要去花些精力去应对不平静的生活,多从实践中自己悟些东西也不枉来世上这一遭吧,累积和沉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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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三毛和荷西,读钱钟书和杨绛,读金岳霖。开始的目的是去读爱情,后来发现读到的哪是爱情,是一个又一个坚强和独立的灵魂。我就在想,如果我深爱一个人,如果我深爱的人离开,我会是什么模样。钱钟书离开杨绛已是18年前,他离开后,杨绛先生一人看书、写作,平静而积极地学习、生活,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和充实。

   我觉得生活本身就是这样,而我们最终学到的,也不过是不对身外之物抱有意外之喜,将对于生活的全部理想,放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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