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昨天晚上入睡前我一直在想那个Assassin，他的眼睛，他的声音，还有一些好奇——比如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以及长什么样子（他带着面罩，我没有看到他的脸），还有哥哥交代过的“女孩子一个人就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着的，也许是想累了吧。

我存在于黑暗的空间里。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却没有抓住任何东西；想要用脚探到一个立足之处，却没有探到什么。

发着蓝色荧光的数字进入我的视野，从四周开始渐渐汇集到中央。它们跳跃，移动，像没有固定方向的江流。我还听到沙沙声，有点像浪，但远比浪刺耳，而且没有任何减小或者增大的迹象。

当我意识到它们的方向时，它们已经进入了我的眼睛，因为我能感受到来自眼眶的剧痛。我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现在我的声带根本不属于我，现在言属于我的只有我的意识。但是那也维持不了多久了，那些从眼眶进入的数字带来的是剧烈的痛感。

紧接着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击穿了我的头。

“初始化完成。”这是我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听到了“滴滴”声，很规律，但很烦，像Des跟我说过的她家里的闹钟。可我找不到那个闹钟在哪，于是这个“滴滴”声越来越大，大到我不得不睁开眼……

我从床上坐起来时感觉头要炸了。好痛啊！

吃早饭的时候我也感觉吃不下。

“妹，你怎么了？”哥哥看到我毫无食欲的样子，问道。

“疼……”我抱着头。

“啊？”他放下刀叉看着我，“妹，你先去休息。”

我点点头，然后任由他扶着我回到了自己房间。

“要不要去看医生？”他问。

“不。”我说。

“可是看你这样子真的挺严重的……”

“没事。”

哥哥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我听到他给Time老师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

哥哥出去上班了。

我一个人躺着胡思乱想。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大概就是那种“什么都想了但是什么都没想”的感觉吧。

有一个瞬间我觉得的意识很清醒，甚至比平时更清醒。但是下一刻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个状态持续了一天。好在睡前终于好了，明天就能回去上学了。

15

“FO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上课的时候Des偷偷跟我说。

可能是的吧，因为我听到她在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同时也暗自庆幸不是老师叫我。

“啊？诶？！可能吧……”我回答。

“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吗？”她有些担心。

“啊没有啦，就是……”我说，说的时候我隐约感觉自己脸有点发烫。

“哟，你脸红啦？”她看着我邪魅一笑。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好啦我懂了，小秘密什么的就不问啦。”她说，“听课吧。”

我点点头。

我竟然脸红了？真令人惊奇。

放学之后我独自回家，没想到走着走着又走到那片空地了。

嗯，最近怎么总是往那里跑？谁知道呢。

我环视四周，却发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有些失落，我却不知道原因。

16

“嗨。你也在这里。”

“呵，是。真巧。”

“你呆在这里干什么？”

“呵……不太确定。”他看着我，慢慢摘下了他的面罩。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从他眼睛里看见了几分温柔。

“但我能确定的是我喜欢你。”他说。

这是我昨晚做的梦的一个小片段。其他的情节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梦里的感受——很温暖，还有种因为被理解而产生的信赖感。

哎，算来这一段时间总是会梦到Assassin呢。不仅如此，最近上课我也感觉我经常胡思乱想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为此没少被老师点名……也因此又听到了一些人不怀好意的笑声。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最近你在家里总是莫名其妙的笑呢。”哥哥前两天也跟我这么说。

“哇，是吗。”我当时有些惊讶，因为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用哥哥的话说就是我“天天愁云密布”。

“是的哦。”哥哥拍拍我的头，“目前来看这是个好现象。不过有什么开心事也跟我分享一下嘛，不是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

听到他这么说，我开始思考怎么跟他说自己心里开始萌生的某种感觉，结果什么都没想出来——线索太多，但是没有任何一条能让我有头有尾的说出来。

于是我只好这么说：“无可奉告。”

“好吧。不过我好像明白了。”哥哥说。

胡思乱想了一会之后，到上学时间了。我背起昨天自己收拾的书包，准备去学校了。

上课时我仍然在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却又一次失败了。

偏偏这节课又是历史课，唉。Tetris冲我狠狠翻了个白眼，然后指了指门外。我知道这是准备把我请出教室，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走出了后门。

我又听到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笑声，有来自Basketball的，Cathedral的，还有其他一些人的。好烦，但我也做不了什么。

但是今天，笑声很快变成了惊呼。我从走廊这一侧的窗户里悄悄看去，发现一道蓝光闪过靠近教学楼外的窗户，紧接着窗户“被推开了”——不，应该是“变成了被推开的状态”。然后一个影子闪过，在Basketball面前停了几秒，再然后我听到了Basketball的惨叫声。

我看到他的后颈皮肤上出现了一道划痕，但是从窗户外面看不出深浅。而且我感觉很冷——不是碰到冰块的那种冷，而是“与其他的东西失去了联系”的感觉。但是它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我很希望那是幻觉，但是那一刻我清楚自己是清醒的，毕竟我没有上课睡觉的习惯。

讲台上Tetris仍然在讲课，但是已经失去了他平时看上去的气定神闲。呵，果然是装的。

下课之后我进教室发现Basketball虽然被划了，但是没有挂掉，甚至仍然在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说话，回应他们的关心。天哪，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照道理如果那里受伤应该现在已经没了吧……

好奇怪。再想想那个蓝光。虽然于我而言Basketball这种人死不足惜，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诡异的方式，我的恐惧绝对大于欣悦——毕竟，谁愿意自己可能拥有的超能力直接或间接导致其他人的离世。

结果今天在学校里心神不宁了一整天。

放学之后我去那片荒地散心。然而看着晚霞的暖黄色光，我还是有些担心它会不会变成那蓝光。

然后我注意到我身边多了一个人影。那是Assassin。我绝不会认错。

我吸了口气，想打个招呼，却被他抢了先：“你好。”

“你好。”我说。

“其实……最近几天我都发现有人在说你哦。”他说。

“嗯。”我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地面。然后我想到了什么：“你这几天在暗中调查我？”

“呵……你可以这么说。”他点点头。“今天我看不下去了，出了手。”

嘶，我一下子都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该说什么别的。

我又想到今天那道蓝光。这么说，在他眼里开窗的是他自己。我该怎么跟他说自己看到的蓝光？说了他也不会信吧……而且他如果知道了又会怎么看我？

“谢谢。”我还是这么说了。“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是因为……”他吸了口气，“我不希望看到还有其他人伤害你——当然，如果没有意外，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我今年十九岁了。这些年我跟很多人打过交道，看过他们在一些事情面前的反应，有些人泰然自若，有些人慌张不已，还有些人只想将其他人也拖进那泥潭。但我……在遇见你之前从来没找到过‘理解’。”

诶？！他是什么意思？我想我知道，但是在我确认那个答案之前他做了一个动作——他慢慢摘下了他的面罩。

尽管他的面容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我已经被吸引住了。真帅啊。

“我想你和我在某种意义上是同一路人。我不是特别清楚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受到某种共鸣的人。我不知道这种情感是否应该被如此称呼，但……”

他向我靠近，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接触我的指尖——好烫。我躲开了，但是我还是在看着他。我在期待着什么。

“……我喜欢你。”他说，再一次想要牵住我的手。这次我没有躲开。他的手有着不应该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粗糙，他又经历过什么呢？我也不知道，但我猜得出那一定是很悲伤的经历。不过此刻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也是，Assassin。”我轻轻呼唤道。

他看着我，眼中闪着惊喜。

夕阳的橙色光洒在我们身上，很温暖。我几乎忘记了蓝光的事。不过，如果他在我身边的话，也许我不会再害怕那种寒冷了吧。

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然后我就走了，因为我必须回家了。他说他想在那儿多呆一会，我也没多问。

还好，今天回家不算太晚。不过哥哥似乎注意到了我有些不一样，他说我的精神状态好像变好了很多（我自己都没觉得诶）。

如果哥哥说的是真的那就太好了，至少我不再需要他为我操心了。

那天晚上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告诉哥哥这件事。

“哥，有人向我表白了。”我说。

“哇——妹，你长大了。”他这么回答，“不过，保护好自己。”

说着他给了我两小包东西。我拿来一看，感觉它们的样子很奇怪，问：“这是什么？”

“可以保护自己的。你以后用得着。也要跟那个人说。”他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不过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17

期末考试快到了。同学们都在复习，我也不例外。不过这段时间我可以安心学习，也不知道是因为Des还是因为Assassin。

对了，我跟Des也说了Assassin的事。

“哇哦，听上去很酷的样子……”Des听我这么说眼睛都发光了，“我好酸啊。”

“啊……啊？”又一个新名词。

“羡慕你。”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我爸妈平时管我管的挺严的……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那种。像这种他们认为来路不明的人，我连认识的机会都没有。”

……

她这么说我反而羡慕她有养父母。

我也羡慕她，她也羡慕我，这真怪。

18

我会和Assassin聊起一些我的过去。他也告诉我一些他的。

尽管他告诉我的那些远非全貌——他说，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给我讲那些故事——但是我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悲伤。我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悲伤，但是我能感受到。不过于他而言，这种感受应该已经足够了，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双方都觉得很舒服。

每次见到他都希望时光就此凝滞，这样我们就能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可是每次见到他那些话反而说不出口了。也许是因为他的那双让我感觉自己被看透、却没有被窥探的感觉的眼睛。或者更准确的说……好吧，我反而说不出理由。

今天他送我回家——不过是在暗处。他说他习惯了这种方式。

“你们要考试了吧？”在家门口附近他问我。

“是的。”我说。

“加油复习。”他摸了一下我的头。

“嗯嗯。”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19

我一直没有告诉Assassin蓝光的事。我觉得他不需要知道，更何况他没必要为自己不太可能察觉得到的事情而为我担心。

但是不得不说，这蓝光真是越来越诡异了。昨天它甚至开始在我清醒时穿过我的头部——我亲眼看着它飞进我的眼睛，然后向着天花板穿出、消失。好在，这并没有太影响我的学习。

这段时间和Assassin都是终端联系的……不过没事，放寒假了应该可以去找他了吧。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嗯，今天就要考试了……他还说他会默默为我加油的。好奇怪哦，他几乎没上过学，怎么会知道考试这种事对于学生来说很麻烦也很重要？

考试好难。

不过尽可能把能做的题都做了。哥哥之前告诉我，这样就好——“我不在乎你的最终成绩，但我要你的真实成绩。所以认真对待，尽力做好。”他说。

不过明天还有几门啊……真烦。

20

考试成绩出来了。我觉得寒假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开始，因为之前的几天我都在等成绩。

今天Assassin吻了我。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样的快乐——一开始我似乎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但是自己的想法仍然存在，只是想的东西没有具体的内容，像是断了片的课文。渐渐的，思绪停止了，只剩下纯粹的从嘴唇传来的触感。

哦，还有拥抱的时候，我感觉很痛苦……但是和我以前所感受到的痛苦都不一样；我在其中感受到了“温馨”。

他还说：“以后等你准备好了，我们还可以做另一些事……不过我必须要等你准备好。”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呵……我不想伤害你。”

我笑了：“你会伤害我吗？”

他也笑了：“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我不会。”

说什么呢。你肯定不会伤害我的对吧。我冲着他微笑。

“你笑起来真的好看。多笑笑吧。对你的身心都好。”他说。

我轻轻点头。

真好。

21

“DL星区有一个传统是过春节。”今天中午哥哥在饭桌上跟我说。

“那是什么？”我很好奇。

“就是一个很美好的节日，那一天我们会在家门口挂上红灯笼，在门口贴春联，还会放鞭炮，我到时候还要给你压岁钱——哦，这玩意你就当零花钱就好。”

“可是我不怎么花钱啊。”

“没关系，压岁钱主要还是传达的一份心意，祝福你新的一年要平平安安。”哥哥说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今天晚上我们还要去超市买点东西。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包饺子、做饭之类的。”

“很好玩吗？”

“是的，很好玩。”

于是今天晚上我就被哥哥拉去超市了。他买的东西不是很多，但是每一样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他还说：“你以后也要学着挑东西，没必要什么都拿最便宜的……但是也不能太贵，不然可能会出现买不起或者浪费的情况。”

这个我倒是还没有特别学过，以前在孤儿院都是有什么吃什么。

……诶，多久没有想起孤儿院了？我苦笑了一下，感觉除了和Assassin主动聊起的时候我自己不会再去想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也许已经走出那个噩梦了吧。

我真期待这个春节。说不上理由。

22

年前的作业总算是写完了。明天就是哥哥说的那个“春节”了。

这几天写完作业之后都在帮着哥哥贴春联挂灯笼什么的。

今天我们一起包了饺子，感觉好难的样子……不过哥哥说我的饺子包的还行。

……明明我看着挺丑的来着。

今天晚上我刚吃完晚饭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Assassin发来的。他说想和我一起度过这个除夕，让我去他家。

我隐约感觉他的语气有些不对。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有如此感受。而且我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

我跟哥哥说自己要出去一趟。他看上去有些担心，但是也没说什么，挥挥手放我出去了。

于是我一直在用终端和他说话。我想跟他闲聊，但是他一直没接我的话茬，只是冷淡的指着路。估计是太急着见到我了吧，他以前绝不会这样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他说的他家的门口——真奇怪，明明他住的Vision of Tragedy区离我们Peaceful Stagnation区并不远，但是我感觉自己走了好久。不过他说自己会飞檐走壁啥的……看来总是能准时出现在那荒地也还是要点技术，或者出门够早。

当我抬起手想要敲门时，我看到一束蓝光从门缝飞了进去。为什么？它要伤害他吗？我开始大力拍打面前的门。

终于门开了。是他，但是我感觉那蓝光好像还环绕在身边。我注意到，此时此刻他的眼睛空洞无神。

“你……”我刚想问他怎么了，他便打断了我：“进来吧。”

语气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我有些畏缩，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你看到蓝……”我还想说什么，但他只是死死盯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与此同时他开始一步步走向我。没有办法，我只能一步步后退。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你不会伤害我的吗？

或者你在骗我？

或者你在骗我。

终于无路可退了。我靠在墙角，没有恐惧，反而有几分释然。

那从一开始就在我心里环绕的、如背景音乐一般的思绪，此刻终于成了主旋律——

“让我就这样消失在这世界，因为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我沉默着看着他将手伸向腰间，拿出匕首，然后缓慢推入我的胸口再拔出。

他也没有说话。不过也是啊，这一刻不需要声音。这个画面无论如何都将铭刻在我的脑海中——哪怕我只能在这一瞬间拥有这个印象。

终于因为剧痛想要惨叫的那一刻，我看到蓝光从他的头顶飞出。

意识开始模糊了。

“我……啊，我不知道……”他震惊地看着我。

我挤出一个冷笑。

我不会原谅一个骗子。

“不……对不起……”他说，但是对我来说声音已经渐渐模糊了，与此同时滋滋拉拉的噪音在我耳边越来越大；还有，我的身边似乎出现了蓝光，眼前还有很多纯蓝色的数字。

最后的意识中我似乎听到他还在呼唤我。

耳边只剩下了噪音。

我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但也可以说我什么都想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很痛——痛感从心脏出发，扩散到全身，其间没有一点衰减。我能看到数字，却感受不到身体，明明什么地方痛就应该能清晰的感受到哪里的存在的。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被一点一点抽离，打散，然后重组成原来的自己。终于，蓝光猛地暗淡了下去。

至此DL星区主线故事完结

FO“挂掉”之后的故事敬请赐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