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讲的这个人,在高中生里挺出名。
唐朝有个人叫王少铭,字号不详,住在淮南道子虚县乌佽山附近。其祖辈多积田资,因此到了他这一代,也颇有家业。少铭性嗜书,遍读老庄,尤爱《黄庭》、《南华》一类,因通晓天人之辩,坐而论道,意气轩昂,无人能敌。
少铭性格孤傲,鲜与白丁言语,却最爱和同乡读书人辩论,常常能够以一当十,读他的诗文,只觉意蕴深厚、境界非凡,少铭因而被人推崇,时称“子虚第一”。
一日,少铭出游,遇一口技者。其人坐屏障后,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这手艺人可真不一般,只听他说一句“火起”,忽然就弄出百物之声,什么叫喊、犬吠、啼哭、风声、水声、坍塌之声、抢夺之声,真可谓“虽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处也”。观众们正准备热烈鼓掌,王少铭冷笑一声说“我还以为是什么本事,不过是些口舌之才!庄子有云‘人之生,气之聚也’,你不好好养着自己的神气,却逞能模仿天地之间的气息,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你竟想窥探造化阴阳之妙吗?”
口技者表示很无辜,“您说的俺也没有太听懂,我不过是拿技艺养家糊口的手艺人,您喜欢就听不喜欢就走,窥探啥阴的阳的俺没兴趣”。
谁知道王少铭一听竟生气了,连路人也骂了起来,“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阴阳者,气之大者也。你们不懂得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大境界,不好好修身养气,整天在这嘻嘻哈哈的,真是愚蠢至极!”说完摇扇而立,意欲再辩。
旁边有一个杀猪的早就听不下去了,一身横肉就冲了过来,还好少铭的门生及时赶到,几经劝解,这才略略止住。
王少铭三十岁那年,偶感小疾,其妻欲求医,少铭不胜怒,斥妻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这是造化的玄妙,生死存亡本就一体,我绝不能逆天行事,且静观其变”。他妻子很无奈,只好谨慎伺候。谁知这小疾久而不医,竟愈演愈烈,致使少铭卧床不起,又几日,竟茶水不进,形容枯槁,时日不多。其妻哭,王少铭又训斥她“我是要与造物者为友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这样的道理你怎么能明白!”
他妻子也生气了,哭着说“整天就知道庄子庄子,那庄子不也是‘曳尾涂中’活到八十多岁吗!”
王少铭一时语塞,这才寻医诊脉,勉强进食,过了一年多才痊愈。
后来,少铭之妻去世,他悲从中来,声泪俱下,等到亲朋吊唁,他箕踞鼓盆而歌。他的门生惊讶不已,都以为老师疯了,这时,王少铭缓缓抬头,大家这才看到他眸子里的淡淡悲戚。
“所谓生命,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这就和春秋冬夏四时运行一样正常,我如果嚎啕大哭,还能叫通达天命、顺化生死吗?”
门生们若有所思,但妻子的娘家人却没有多少文化,他们看到王少铭对妻子的离去非但不痛哭流涕,反而鼓盆而歌,真的是火冒三丈,不由分说就把他暴打一顿,甚至连来讲道理的门生也一起揍了。
王少铭有位好友叫司马休,有一天他为王少铭表演射箭的本领,他拉满弓弦,又放置一杯水在手肘上,发出第一支箭,箭还未至靶的紧接着又搭上了一支箭,刚射出第二支箭而另一支又搭上了弓弦。在这个时候,司马休的神情真像是一动也不动的木偶人似的。王少铭看后说:“这只是有心射箭的箭法,还不是无心射箭的射法。我想跟你登临高山,脚踏危石,面对百丈深渊,那时看看你还能射箭吗?”
于是王少铭便登上高山,脚踏危石,身临百丈深渊,然后再背转身来慢慢往悬崖退步,直到部分脚掌悬空,这才拱手恭请司马休上来射箭。司马休吓得伏在地上,汗流至踵。王少铭哈哈大笑说:“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如今你胆战心惊,眼花恐惧,想要射中靶的不就很困难了吗?”
司马休吓得不敢抬头,他战战兢兢地说:“吾知之矣,夫子且下来罢!”
王少铭心满意足,他立于天地之间,适意地轻出一口气,正准备走下去,却不料脚下一滑,失足坠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