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六月初的晚上,妈妈安静睡在沙发上,爸爸怀着躲闪的目光。
酷暑又心乱,九号以后,大家都来了,房间里人满为患,我站在门口静静的看。
他说这个摄像头在不停的扫射他,他说周围所有人各怀心事,他真是疑神疑鬼,他只能抓住我。
02
他怒不可遏的打了她,我的怒火也冲破了天。
为什么。
我跟着去了那里,一道斑驳陈旧的大铁门,锈迹满目,外面夕阳也是绝望的光,里面没有光,冰冷的仪器,眩目的白炽灯光,紧张的气氛,尖叫的病人,灼热的地板,挣扎,堕落,不忍直视。常年封锁的大门,关住所有垂死的希望。
03
他睡在最角落的床上,旁边只有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放着我买的巧克力蛋糕,草莓蛋糕,奶油蛋糕,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说他不过了,还好他有一点意识没有让我也跟着崩溃,他的目光飘过厚重的围着铁丝的窗户玻璃,满眼的浑浊与空洞,漂浮着望向不知去向的一个地方,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希望的白鸽和鲜花。
他睡了,妈妈忍不住叹气了一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在陌生又无助的城市,只有两个人相濡以沫的互相照顾,没有援手,两个坚强的女人。
04
他开始狂躁,疯狂把自己的头撞向墙壁,他让我们离开,所有人又开始尖叫,不敢靠近,他坚定的眼神无声的诉说着一切痛苦和孤独。那个眼神里面全是冰冷,漠然,还有害怕,他说周围所有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睡不好觉,整天担惊受怕,看着昏暗的天空和单调的病房,深夜空荡荡的楼道,还有各种莫名其妙的精神病人。
他们是孤独的,我不能同他们讲话,清醒和病发的时候,谁人知道,永远都是被背对,永远都是被躲避,他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没有人关爱,因为害怕触怒病人,所以隔绝了他所有获得快乐和彩色的机会,他只能抓住我,他只会相信我,因为我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05
我们走了,躲在铁门外看他一个人坐在楼道的长廊上,沉默,一直沉默,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地面,过了很久也没动。
06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终于透进来一线阳光,他坐在板凳上,笑眯眯的给我说,你想读西政还是重大啊,还是去学英语。我知道这一刻你终于是些许展颜,我说我不离开你。
随即他苦笑着脸,眉头皱成一团,他害怕离开我,他说,你怕不怕爸爸疯了,像个疯子一样你嫌弃吗。我知道他也好怕一阵电疗之后,就永远睁不开眼。
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07
可是我还是逃避了,逃避这个可怕的地方,牢房一样的环境,死亡的气息,把所有的对未知迷茫的恐惧都留给妈妈,她也很无助吧,可是有什么办法,所有的结果都要她来承担,所有的害怕她必须克制,他提出疑惑她都必须耐着性子一句一句的回答,还时不时的安慰,大人们都不会信任妈妈,也不会心疼她,她一个人必须勇敢无畏的像个女英雄。
08
我回来了,带着我的录取通知书。
他进去了,一阵麻木又触目惊心的电疗,他没有畏惧,也没有退后,硬着头皮勇敢的进去了,像个坚强的勇士,像个永远保护我的将军,像个踏着七彩祥云的英雄,坚定不移的进去了。而我,剩下了漫长煎熬的等待,我有了许多想法,仔仔细细的一遍又一遍读着电疗的不确定性和不良后果,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空洞的,我只是在害怕,我没办法不害怕,但是却不会浑身颤抖了。
这个地方是所有的噩梦,天昏地暗,凄风苦雨,黑色和白色的视觉冲击,惶恐不安的心情,福尔马林消毒液的气息,附在铁门边向往外面生活的病人,被异样眼光对待的人,像一个个被关在监狱,无法出狱的囚徒,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瘦骨嶙峋,还有我一夜苍白的少年头,以及妈妈满眼的心疼。
09
他出来了,眼睛里多了一丝清澈,明亮的像是年轻时的气血方刚,多余的胡渣却警醒着经历的沧桑,我开始带他在周围活动,可以看见奔跑的小朋友,还有车水马龙,绿树成荫。
10
两个月后,他回家了,忘记了许多事,也遗漏了很多习惯,不变的是依旧坏脾气,依旧没事骂我,但是我知道呀,他和她都在,就是世界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