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世界,都是你的头发

亲爱的,你离开后的第二天,我收拾了一下我们的房子,清除了所有关于你的东西,你的高跟鞋,你的丝袜,你的皮包,你的外套,你的内衣,你的香水,你的唇膏,你的脱毛液,你还剩半包的卫生棉……所有这些,都被我扔到了离家很远的一个垃圾场。我换了新的床单,新的枕巾,新的被罩,新的睡衣,新的毛巾,新的沙发垫子,新的拖鞋……旧的那些,也扔了。我用泡了消毒水的拖布,一遍一遍地擦地,擦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擦厨房的每一个角落,擦卧室的每一个角落,擦卫生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卫生间,我花了比其他地方更多的时间,如果不是那个浴缸太大我搬不出来,我也会把它给扔了。我买了一瓶空气清新剂,是带有浓烈薰衣草香的那种,你不喜欢的,我用完了整整一瓶。

所以一个月以后警察来这里,他们带来很多人,带来很多稀奇古怪的仪器,他们想找寻出你的哪怕一点点痕迹,他们花去了整整一个下午,他们一无所获。

我知道他们会更加怀疑我,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刻意清理过,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的。可是,他们没有证据。亲爱的,他们没有证据。

现在,我不再用那个大浴缸了。我每天淋浴,一边冲着水,一边看着大浴缸。是的,你曾经躺在里面,亲爱的,那么姿态妖娆。

可是最近,事情变得有点蹊跷,亲爱的,我必须跟你商量一下。

前几天,我在我的床单上,发现了一根头发,不不不,这不正常,那不是我的头发,那是一根长长的,微微卷曲的,很有弹性的,乌黑的,女人的头发。亲爱的,你走之后,再没有其他女人来过这个屋子。亲爱的,那是你的头发,我记得的,它跟我收藏的那一束一模一样。

后来,我洗衣服的时候,在衬衣的领子上发现了一根,我早上刷牙的时候,在洗手池的边缘上发现了一根,我写字的时候,在书桌的一角发现了一根,我拖地的时候,在鞋子的旁边发现了一根,我看电视的时候,在沙发上捡到了一根,甚至有一天我煮饭的时候,它竟然出现在电饭煲里。

我去看了一下我的秘密宝藏,那个盒子,亲爱的,我说过永远不许打开它的,你以为里面放着别的女人写给我的情书,你按捺不住好奇心与嫉妒心终于打开它的,那个盒子,我又一次打开了它,我悲伤地发现,属于你的那一束头发,不见了。

这段时间我更加难以入睡了,我跟你说过,我的皮肤太敏感,无法忍受床单上有头发,可是现在,我控制不住了,它们太多了,多得我已经不想再去清理它们。夜里我躺在床上,躺在一大堆头发上面,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每一根都能感觉到,它们在我的皮肤上爬行,像蜿蜒的虫子那样缓慢爬行,无声无息的,仿佛你的身体还躺在我的身边。

我开始做梦了,很久以来,我都不再做梦,现在,却又开始了。我梦见你了,其实主要是梦见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很长,长得足足可以当衣裳披满你的全身,它们还是那么黑亮,黑亮得犹如一条条灵活的水蛇,它们像你一样,那么忘情地缠绕上我的身体。亲爱的,我想起了我们从前的日子,我们的确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谢谢你,我很快乐。可是亲爱的,可不可以不要缠这么紧?我快没有办法呼吸了……

楼下那个做屠宰生意的男人一直埋怨我,他那个小巧的绞肉机借过我几次之后就再也不能用了,他要我赔一个新的给他,而且要德国进口的那种,否则,他就告诉警察说我曾经有跟他借过那样一个东西。

楼下还有一位老大妈,她是居委会的,她关切地问我们家的水管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有时候一整夜一整夜都在哗哗地流水。她其实是想说,我们打扰了她的睡眠。

亲爱的,这些都只是一些琐事,我不该只跟你聊这些的。

你的那束头发不见了,也许,是它们太调皮了,自己偷偷跑了出来,跑到每个你曾经存在的角落里去。我在考虑把它们都捉起来,或许烧掉,或许扔去很远,总之我不要它们了。其实,我真的很舍不得。但是,我的盒子快满了。

我的小说又上排行榜了,有很多女网友加我,有些甚至还把自己的照片发给我,她们知道,我喜欢长发美女。

不说了,我要去约会了。你要乖乖的,不要再闹了。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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