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十二年丙子,公元七九六年
1、
春,正月七日,元谊、石定蕃等率洺州兵五千人及其家人一万余口放弃城池,投奔魏州。皇上不予追究,命田绪安抚他们。
2、
二月三日,任命浑瑊、王武俊都兼任中书令。二月七日,加授严震、田绪、刘济、韦皋都任同平章事。天下节度使、观察使,全部加授检校官(给地方官一个朝廷官职的虚衔)以取悦他们。
3、
三月二日,韦皋奏报,西南蛮高万唐等二万余人投降。
4、
三月十三日,任命闲厩、宫苑使李齐运为礼部尚书,户部侍郎裴延龄为户部尚书,原职保留如故。李齐运没才能,没学问,专以柔媚谗佞而得到皇上宠幸,每次宰相会议之后,李齐运就单独晋见皇帝,对之前讨论的事情,做出决议。有时病卧在家,皇上打算任命某人,往往派宦官去他家里问他意见。
5、
三月二十四日,韶王李暹薨逝。
6、
魏博节度使田绪娶嘉诚公主为妻,有庶子三人,田季安最幼,公主养着自己的儿子,任命为副大使。夏,四月九日,田绪暴薨。左右保密,拥护田季安领军事,时年十五岁。四月十四日,发丧,推举田季安为留后。
7、
四月十九日,皇上生日,按惯例,命和尚、道士讲论于麟德殿,至此,开始命儒士参加。四门博士韦渠牟口才敏捷,言语幽默,皇上喜悦,十天半月之间,擢升为右补阙,开始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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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六日,邠宁节度使张献甫暴薨,监军杨明议请都虞候杨朝晟暂代留后职务。五月十四日,朝廷任命杨朝晟为邠宁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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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六日,任命监句当左神策窦文场、监句当右神策霍仙鸣都为护军中尉,监左神威军使张尚进、监右神威军使焦希望都为中护军(四人都是监军宦官)。
当初,皇上设置六统军,官阶与六尚书相当,专门用来安置退休或离职的节度使,任命状用麻纸书写。至此,窦文场暗示宰相,任命护军中尉,任命状也要以麻纸书写。翰林学士郑絪(yin)奏言:“按惯例,只有封王及任命宰相的制书用白麻,如今用来任命命中尉,不知道陛下是用来给窦文场以特别恩宠呢,还是从此成为制度呢?”皇上于是对窦文场说:“武德、贞观年间,宦官的最高职位,不过员外将军,享受将军待遇而已,能穿上红色官服的,寥寥无几。自从李辅国以来,堕坏制度。朕今天用你,不能说没有私心。如果再以麻纸制书宣告天下,舆论必定说是你胁迫我这么做的。”窦文场叩头道歉。于是焚毁麻纸制书,命令说,包括统军在内,今后都由中书省降下敕令。第二天,皇上对郑絪说:“宰相不能违拒宦官,朕听到卿的话,才醒悟。”当时窦文场、霍仙鸣势倾中外,籓镇将帅多出自神策军、台省要职官员也有出自他们门下的。
胡三省曰:
左右神策军有中尉,从窦文场、霍仙鸣开始。从此,宦官的权力越来越大,再也不能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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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节度使李万荣中风,昏迷不醒,霍仙鸣举荐宣武押牙刘沐执掌军政。六月二十二日,任命刘沐为行军司马。
11、
宣歙观察使刘赞去世。
当初,皇上在奉天穷怕了,所以还宫以来,尤其专意聚敛财富。籓镇多以进奉钱财来换取皇帝恩惠,都说“这是税外收入”,又说“这是开支盈余”,其实有的是截留正常税款,有的是增加百姓税收,有的人克扣官吏俸禄,有的是贩卖公田的蔬果,往往都收入自己私囊,再拿出十分之一二去贿赂皇上。李兼在江西,每月进贡皇帝一次,称为“月进”,韦皋在西川,则每天进贡一次,称为“日进”。其后常州刺史、济源人裴肃因为进奉有功,升迁为浙东观察使,刺史进奉就从裴肃开始。刘赞去世之后,判官严绶掌管留务,竭尽府库以进奉皇帝,征召擢升为刑部员外郎,幕僚进奉从严绶开始。严绶,是蜀人。
华杉曰:
这就是“模仿律”,法国社会学家塔尔德1890年出版《模仿律》一书,指出一切社会行为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模仿,而模仿的规律是:(一)下降律:社会下层人士具有模仿社会上层人士的倾向。(二)几何级数率: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模仿一旦开始,便以几何级数增长,迅速蔓延。
节度使们说的话,做的事,是模仿裴延龄。在模仿中也不断创新放大,李兼搞月进,韦皋就搞出日进,让皇帝每天都想着他。紧接着,刺史开始模仿节度使。再下一步,幕僚开始模仿刺史。节度使掌握大权,可以征收税款,克扣俸禄去给皇上上供;幕僚没有这个权力,他怎么办呢?“竭尽府库以进奉皇帝”,直接把府库的钱财送给皇帝了。他把钱都给皇帝了,哪天对不上账怎么办?一句话,给皇帝了,谁也不能查,他拿走了多少,分了多少给皇帝,也没法查了。按上面的记载,都是只拿出十分之一二给皇帝,这个代理成本也太高了!皇帝心里也明白,但他觉得,总比那些不让他搞钱的宰相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