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我感觉自己生活得很虚妄时，都会去菜市场走走，看看。
那里的人形形色色，但表情、叫卖与讨价还价，没有表演与造作。卖菜的衣着朴素，嘴里没有宏大的说辞，全是菜名与价钱；买菜的多为家庭主妇，也有衣着光鲜的丽人，她们手会捏土豆，也会为了两毛钱跟菜贩儿掰扯一番。
菜贩面前的菜就是他的全部，一家人的生计都在这二分钱的薄利中。他女儿报培训班的钱，买文具的钱，都从这些菜中来。买菜的提着包，手摸过的土豆、白菜，在她心中是全家人的温饱所系。每一份讨价还价的背后都是她一个月工资与房贷、人情世故周旋的盘算。没有太多客套与寒暄，也没有微笑的敷衍。生活的酸甜苦辣全部在那冷漠的眼神中，与提着菜走出菜市场后慢慢消逝的背影中。
我欣赏菜贩儿们面对生活的那种坦然与大气。有些男人夏天只穿一个短袖，圆滚滚的肚皮，黑黝黝的皮肤，大嗓门地呼喊。手啪啪地拍瓜，嘴吧啦吧啦地没完没了。他们不觉得自己的形象不伟岸，也不觉得多收别人五毛钱会内心忐忑。不管你地位身价几何，只要买菜，咱都是主。收拾青菜萝卜，宛如收拾一片江山。
我也欣赏那些看起来很体面的买主手摸土豆的姿态。从她们提的包、穿的衣服、发型与气质上看，她们活得似乎很优越从容。但在土豆面前，这些伪装统统都被拿掉了。她们每个人心中装着的问题都只剩下酸辣味儿还是清淡味儿，是做成丝儿还是做成片儿。眼神澄澈，呼吸均匀，内心笃定，那一刻，她们自然地活出了朴素生活的里子。
当然，我除了感觉生活得虚妄时会去菜市场外，不如意时也会去逛逛。上个周买白菜时，我问一位中年大哥，你觉得今年菜卖的跟往年同期相比如何？他刚听完我的问题就立马回答，难多了。然后分析说，之前我这竹笋、香椿等卖的很快呀，今年疫情影响，很多人捂紧钱包，只买便宜菜。我们平时就靠卖点贵菜挣点钱，现在人们只买便宜菜，贵菜卖不动，你说咋挣钱？原来生活的难，不止你一人有，大家都有。
我还见过一个哥们儿，三十出头。四月刚过，市民到菜市场买菜的不多，但他并没有太在意，反而买了一个话筒连在手机上，在天天k歌上唱歌：“往事已随风……”。嘶哑的嗓音，动听感人。生活咋不难，任何时候都难，但当你感觉难就唱歌时，所有的难又都变成了往事，随风而去。
所以，菜市场确实是人生教育的好学校。在这里，我们能领略人间烟火的真实，也能体会生命卑微处的神圣。即使再苦再累，你都能从一样为了生活的人们那里找到人生的重心，活得像个不倒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