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偶遇一场感冒,这可是逃学的好借口,怀揣着这个小心思我在家待了好几天,直至百无聊赖。
“妞,咱们明天去卖菜吧!”
“好!”我眼睛一亮,这简直是个绝妙的主意。
那时候,村庄里既没有游乐场,也没有公园,偶尔会有场电影,也是放了一百遍的常常卡壳的片子,更不用说诗和远方了。常年围着自家院子转悠的我,对集市充满绝对的幻想,因为大人从那里回来,要么带回一块花布、要么掏出一块糖果,或是其他稀奇的东西。
去年的菜畦里,妈妈撒了一些芫荽,有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收,种子成熟时,扑扑娑娑地抖了一地,直接霸占了周围数米的园子。经年,春风一吹,绿幽幽、毛茸茸地都冒了头,挤挤挨挨地长在一起,恍若厚实的毛毯,拿水浇上三五回,便没了脚踝,到了最佳的食用期,送完左邻右舍,还剩许多,妈妈决定把它们卖掉。
天际发白时,妈妈下地挑了肥硕的拔出来,一束束地扎好,码在箩筐里,塞实,直至碰到箩筐的提手。
忙到太阳露头,准备停当,我们出发了。
两个沉甸甸的箩筐,挂在扁担两端,一路上晃晃悠悠,从妈妈的左肩换到右肩,再从右肩换到左肩,咯咯吱吱。中间没有歇脚,妈妈说,怕去的太晚了,菜不新鲜了,也怕集市散了,买菜的人都走了。我跟在后面,顺着土路小跑,竟然也没有觉得累。
约莫一个小时后,到了集市,终究经验不足,还是晚了些,好位置都被占领了,各式的篮子、竹筐、小车,满满地排开,不留一丝空隙,只是顺着路走到远处,挨着坐下来。
来挑菜的人不多,等走到我们这儿就更加稀落了。
日出几竿了也不清楚,反正,热烘烘起来,罩着些许薄雾,我坐着那儿,觉得脸上有些冷,背上有些晒,满满的两筐芫荽还是无人问津。早上还抖擞的芫荽叶子开始蔫了,宛若一个傲娇的美女,随着时间的消逝,不知不觉地懈怠起来,软塌起来。那时候人也老实,没有往菜上喷水保鲜的想法,怕买主拿回家不禁放。就这样,待到中午,外面一层硬挺着的芫荽杆也开始歪头了,终于来了一个买主,看模样,像是哪个食堂的师傅,不晓得是别家的芫荽都卖完了,还是看我们的货足,有挑拣的余地,终于停在了我们的摊儿前。
他用手翻着菜,问“多少钱一斤?”
恰好妈妈不在,守在箩筐边上的我,傻乎乎地不会开口,旁边卖菜的大妈帮了腔。
“师傅,要多少?多了,便宜些”
“就是个调料,要不了多少?1毛行不行?”
隔壁的大妈做不了主,只是说,太便宜了,别人家的都1毛5,师傅,您能不能给涨些?
眼看,这个师傅就要转身,我着急了,妈妈回来了。
“师傅,您想买?自家种的,不值钱,吃不完怕长老了,可惜了,你要多少随便拿。”
“1毛行不行?”
“行!”妈妈回答的爽利。
“来两斤!”那个师傅开始抓菜。
“师傅,您是管食堂做饭的?”
“是啊”
“这样吧!这两筐全给您,5毛钱!食堂用量也大,不用天天买,这菜没洒水,能放好几天。”
那位师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便宜的菜!爽快的地掏出5毛钱,留给我们两个空箩筐,把那个象小山一样的菜运走了。
妈妈挑起空箩筐,问我“妞!想吃烧饼吗?”
“想!”我的眼里只有吃。
“走!”
这5毛钱变成了2个刚出炉的烧饼,又大、又热乎,没有到家,就都落在了我的肚里,那个香味绵延到今天,回家的路变的格外美,成为我童年中特别愉快的记忆,多年以后,我还记着这件事,还是特别喜欢吃烧饼。
回到家,晚上躺在床上才想起来,没让妈妈吃烧饼呀,这个想法成为隐匿在我心中的小遗憾。有一次,我仗着自己长大些,变得“聪明”些,想着当时的菜要是卖的再贵些,就可以多买一个烧饼了。
问妈妈,为什么不把菜卖的贵一些?
妈妈笑了,说,菜就是让人吃得,放坏了岂不可惜,再说菜不卖完,难道,我们还挑回来?
这么朴素的道理?!
参加工作后,我拿了第一个月的部分工资孝敬妈妈,她拿着钱,给奶奶买了衣服,给亲戚买了点心,给邻居的小孩买了糖果,欢喜地给我们几个做了一桌好菜的,却还是没有她的,就象没有那个烧饼。
假如当时菜再贵些,没有第三个烧饼,那会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