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即清明,下午天色渐沉,似乎在酝酿情绪,预备在明日这个应景的日子来个“雨纷纷”,方让人“欲断魂”。
关于奶奶,我曾写过数次。日记、文章,一次次的把那段永逝的时光追忆,宛如推开一扇明媚的窗,金色的阳光四射开来,滋润我久旱的心田。
奶奶在的时候,我始终不敢想失去她的那一天。
我无法预测自己如何去承受她的远离。而当真的面对她冰冷地躺在殡仪馆窄小的推车上,因为躯体僵直导致她的手总是从棉被里垂下来的时候,我依然觉得是在梦中。
我掖了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不时又垂下来,机械地搭在外面,她的面部平静,透着一丝不服气不甘心,奶奶一生好强,走的时候依旧。
我捧住她的手,这手上的每一道皱纹我都太熟悉了。因常年劳作,老茧累累,每个指关节都变了形,膨大突出,指甲边缘开裂,拿胶布粘着。
这双手给我做过红棉鞋,扎过小辫子,包过鱼饺子,蒸过枣花馍。夏天,试过我洗澡水的温热;冬天,倚着床头不停的做针线活。
而如今她却冰冷无言,让我心碎欲裂,我把脸贴在奶奶的手心里,算作她对我最后一次的抚摸,而这手却永不再会温热!
我泪水长流,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放声恸哭,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我将连她的容颜也不得见了!
父母从小对我严加管教,常常让我无法安然,作业、成绩、作息、习惯,做的不好的便受批评,甚至斥责。
只有在奶奶这里,我受到她无底线的宠爱和保护。
奶奶不管我对错好坏,只要是我高兴的,就跟我同喜同乐。
我可以向她讨零花钱去买向往已久的香橡皮,橘子汽水;我可以不写作业,狠看动画片,随心所欲地换频道;我大吃大嚼她卤的鸡腿,她在一边不动筷子只是看着乐得合不拢嘴;晚上我睡得四仰八叉,她会打开小夜灯,高兴地看我一会儿才满意足的入睡。
父亲对我批评吵嚷,她立刻站出来护短。
我的对是对,错是对,好是好,坏是好,在她的眼里我没有错误。
我考一百分,她会鼓掌喝彩:“好呀好呀!俺娃子努力了!”;
我考八十分,她会鼓励我:“好好努力,一次不代表啥!”;
我给她念我的作文和日记,她听了就不停地呵呵地笑;
我给她唱老师教的歌,她满脸的皱纹笑地深深地嵌入额角;
我贪玩儿的天都黑了还不回家在外面疯跑,她扯着嗓门一遍遍地叫我回家吃饭;
我早上赖着不起床,她用喷香的蛋炒饭馋的我一骨碌跳下床;......
我在她这里,永远是焦点,永远是正确,永远受表扬,永远受保护。
在那时父母的严厉教育下,在奶奶这里无疑就是花果山、水帘洞,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寒暑假,母亲把我送到奶奶家,板着脸数落作业,数落成绩,“恐吓”我不准看电视,不准睡懒觉,我倚在奶奶身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
好不容易等到母亲下了楼,我趴在窗户上,看着她蹬上自行车,一路消失在拐角,差点没高兴得仰天长啸,立即甩了拖鞋,打开电视——米老鼠欢乐的蹦跳,唐老鸭放肆地呱呱大叫,世界一时变得如此美妙!
我那一代的父母,太过看重分数,太过家长制、一言堂,无论怎么努力,永远是“差一点”,永远有“别人家孩子”的魂牵梦绕。
因此童年有了奶奶便有了港湾,有了避风巷,她永远支持你,赞扬你,鼓励你。
她说的都是我心里想的,她做的都是让我高兴快乐的。童年若没有奶奶的呵护,那将多么的悲惨无助!
转眼间,奶奶离开已经七年了。在这七年里,每当我遇到觉着扛不过去的事情时,就会想到奶奶,想着她曾经支持我,肯定我,鼓励我的样子。
温和的话音犹在耳畔,慈祥的大眼睛总是流露出无限的疼爱和关怀。
独自一人的时候,也会拿出奶奶一直戴着的那副金耳环,它们还是那么温润有光,沉坠入手,带着奶奶的体温,闪烁在她花白的鬓角。
奶奶没有变,还是老样子,慈祥地笑着,坐在我的身旁,为我拭去眼角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