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是木心先生的诗《从前慢》里的句子,也是整首诗里我最喜欢的句子,读起来总有一股江南水乡质朴悠然的韵味。木心原名孙璞,浙江乌镇人,中国当代画家作家诗人,半生漂泊曾旅居美国多年,晚年回到乌镇。从归隐莫干山作画到文革时期被捕入狱再到旅居美国,孑然一身但始终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他把生活过成了艺术,他说全靠艺术才活了下来。
从前慢,车马邮件都慢。从前的往来靠车,马。自骑上马坐上车的那一刻,便是长路漫漫的开始,心思越急切日子越漫长路途越遥远。从前的思念靠书信,笔下涓涓流淌的文字随着思念一起飘向远方,从此等待的心随着一页一页被撕掉的日历,分分秒秒好似油锅里翻滚。从前的书信念起来很美有味道,开头便是见字如面,一切可好。那些熟悉的字看起来是那么叫人温暖,仿佛那些字都带着体温似的,一见着幸福就在心底蔓延开来,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可现在呢电话一接通总是说那个谁谁谁吧,我是谁谁谁,生怕弄错了人一样。即便是久未联系的老朋友,挂完电话后也总是怅然若失,心里像缺了点什么。如今时代在飞速的发展,想要联系谁就算隔着万水千山也能即刻听到声音,而我却总是怀念从前书信年代漫长的往来。
想到木心就必然想到乌镇。数年前去乌镇,去那个有着一千三百多年历史的水乡乌镇。但那时候还不知道木心,不知道从前慢,只知道刘若英的似水年华,年华似水。尤其喜欢傍晚的水乡,炊烟袅袅升起,我站在逢源桥上等烟雨,等烟雨中的江南。似乎江南要有烟雨才像江南,无烟雨不江南,就像乌镇要有水流才是活着的乌镇。临河两边的人家,名副其实的枕水人家,洗衣做饭生活一切所需无一不依赖于这条运河。运河上清波荡漾,三三两两的乌篷船,在逢源桥下来来回回悠闲自在的晃着。船公一身水乡粗布麻衣,赤着胳膊摇着撸子哼着类似吴侬软语的调调,不明白却也叫人听了心酥。站在桥上看风景,看桥下,看两岸边,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像是梦里来了无数次。或许不远处亦有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窗外看桥上。多年前电视里刘若英推开窗子看风景的一瞬间,那惊鸿一瞥使我至今记忆犹新。乌镇,来过,便不曾离开!这句广告词词深深的烙进我的心里,乌镇,我来过,也未曾离开!
后来读了从前慢,读了木心写的乌镇,关于那个回到他恨的乌镇,文章末尾说他不再回去了。那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半生漂泊一边恨着一边爱着乌镇。晚年他终于还是回来了,叶落归根,回到这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地方。他说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他说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这是对故土人与人之间坦诚的怀念,对故土市井生活的怀念。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既不善言辞又说一不二。哪里像现在的人啊话到嘴边留三分,既圆滑又世故。是好是坏其实也说不上对错,就是觉得吧以前的日子通透明朗,不似现在忽暗忽明。日子变得很快,人心变得很世故,一直未变的只有黑暗的长街上,卖豆浆的小店还冒着热气。
我常常在想木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才能写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这么纯真,这么欢快,这么直白,一双眼里尽是对现世的倔强与温存。即使他在狱中被折断三根手指,依然用手绘钢琴的黑白琴键无声地“弹奏”莫扎特与巴赫。乐观积极的人永远对生活持有绅士般的心态。他说死亡很容易,活下去很难,他要选择难的,所以他一直活成了才华横溢高贵典雅的绅士。
那年去乌镇,看水乡看炊烟看年华似水。他年再去乌镇,看水乡看木心看从前慢。着一身蓝布花衣,漫步青石板,踏遍寻常巷陌,等一场江南烟雨,逢一位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的姑娘。而后结伴去木心美术馆看画也看木心,懂或不懂画在木心在,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