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日，邵东县杨桥镇书院塘村香荷堂，自送好友回家，已是第三天。人声鼎沸，鞭炮齐鸣，哀乐阵阵自是不必多说。人死了，活着的人便忙碌起来，要祭奠逝去的死者，要寄托哀思，无非是通过繁琐的事情显示出来。比方说要有穿着草绿色，手臂上箍着黄线条的女子迎宾队，死者遗像置于缠着黑布条的框框里，堂屋门眉上写着“奔至南海”云云字样，几个和尚在念经超度，时不时说着稀奇古怪，别人听不懂的话来，最重要的是“沉痛悼念某某千古”的横幅是必不可少，那红色的巨大充气拱门也是必须的物件，还有绿色的屏风分隔出一方祭奠的小天地来；那些老死不相往来或相隔千里万里的亲朋好友也借此机会聚到一起了，所以也要感谢死者，便要在死者的遗像前鞠躬致谢；也不排除个别别有用心，幸灾乐祸或喜欢热闹，借此机会吃喝玩乐，打打牌，顺便弥补一些日常生活平淡无味的人；平日里相处紧密的好友，死者的亲人肯定是悲伤的，但为着把亲人送上山而汗流夹背的奔走忙碌，暂且把悲伤深埋在心底。
记得在2005年一个同事兼好友去世时，我们几个守夜到天亮，第二天送他上山。十二年之后，今天又在此守夜。之前是说好的，最要好的朋友离去，必须守一夜，送最后一程；随着年龄的增长，熬夜确实辛苦，从凌晨一点到三点的时光特别难熬，瞌睡虫的爬来使人昏昏欲睡，脑袋沉重得想要有什么东西撑着才好，更痛苦的是心开始发慌，恶心得要咳嗽呕吐，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的叫，走路开始摇摇晃晃，好像吃醉酒似的；但又不能去睡，因为陪好友最后一夜是无论如何不能敷衍塞责，草草了事的，虽然躺在棺材里的好友并不知晓，但也是追求自己心安，再则无论多么辛苦，比起躺在棺材里的好友幸运得多啊！我从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确实饿了，便吃了方便面和蛋糕，肚子算是安抚好了；但眼睛又开始疼痛起来，无故的流泪，于是看牌便模糊，老眼更昏花，甚至看牌，看物品都变色了；因是打剥皮胡，结帐时算数完全懵了，平时看一眼就算清的钱数半天纠缠不清，争来争去，惹得另外几个人大笑，说我是银行的南郭先生，滥竽充数，如果像我这样的人多了，银行会岌岌可危，“垮”是指日可待；我自己也知道，本是七窍通六窍一一一窍不通的榆木脑袋，快“奔六”的人不得老年痴呆症就是幸运了，有什么难堪的？任他们嘲笑好了。或许是好友在天之灵在暗中相助，本来担心 出现心肌梗塞或供血不足或没力气而晕倒，或者精力不集中而输钱，但这种担心后来证明是杞人忧天，既未伤身也未伤钱，虽然过程艰难但结局还好。
之前听到风言风雨，言及好友的婚姻也亮起过红灯。我当时听了反应非常激烈，好友的命运已经非常悲惨了，人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就被人踩一脚，落井下石，这样对人闲言闲语公平么？有必要吗？不过谎言说了一千遍便成了真理，听多了便将信将疑。晚上一点左右忽然下起大雨来，雨打在棚子上啪啪响，这时我听到好友的夫人在焦急地问好友的哥哥“下这么大的雨，挖好的墓穴里会积很多水，怎么办？”大哥安慰她不会的，叫她放心好了。或许是老天爷怜悯，被好友夫人的善心与爱心所感动，大雨骤然停了。如果对夫君不关心，关系不好，这样一件事有必要如此焦急么？我想绝对不会，因她的表情及语气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情流露。凭这一句话，之前的疑虑就此烟消云散，他们是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确是无疑。对好友夫人我其实不熟，之前也是有朋友要我换新票子，因农行没有而跑到中国银行找她，并自我介绍是农行王建华的同事，她干脆爽快的为我办好了。有次在建设中路皇吉米粉店吃早餐正好碰到她，便同她聊了几句。她问我同王建华在一起耍不？打牌吗？我顺便开玩笑说“常在一起“筛”毛。”她嗤之以鼻“说打牌我还相信，说偷婆娘打死我也不信，全世界的男人如果有一个老实，这个人就是他。”“你这么自信？俗话说老实人鼻子空，“不声不响，门角落里开娼”，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时候呢！”她听了笑着揶揄道“你大概说你自己吧！” 其实夫妻不吵架，在家里客客气气，所谓“相敬如宾”，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把自己从里到外严严实实包裹着，不让狐狸尾巴露出来一丁点，还是夫妻么？那些说一辈子未吵过一次架，未红过一次脸的所谓“模范”夫妻肯定是骗人的鬼话。普通老百姓食的人间烟火，所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其实也包含夫妻磨擦，牙齿也有咬舌子的时候，何况夫妻！
早上七点送好友上山，此时鞭炮齐鸣，到了最“疯狂”的时候，好像万炮齐放，山摇地动，空气中烟硝味异常浓烈，能见度不到50米，比北方最严重的雾霾还厉害。放如此多的炮仗，不扰民么？不惊扰了好友的魂么？不污染环境么？风俗习惯沿袭至今，好的继承，不好的去伪存真，去其糟粕，留其精华不好么？送殡的队列在阵阵爆竹与烟火中缓缓前行，我忽然担心起安全来，万一伤了人怎么办？好在有好友暗中相助，惊天动地的炮仗只是让人们害怕而已，毫发未伤。送到山上，站在山顶，环顾四周，松柏苍翠，树木葱笼，这里确是风水宝地，确是让死者长眠的好地方。山不高，也不是很陡峭，逢年过节，特别是清明节祭奠祖先也方便，心里暗自惊讶王氏先祖的精准眼光。
看到装有好友尸体的棺木缓慢沉下墓穴，我的心骤然抽紧，才真切地感受到真的与他永别了！一个欢蹦乱跳的鲜活生命真的死了！之前在医院我一直相信他会活过来；就是昨晚上我也痴心妄想他会破棺而出，并大声喊着“放我出去！”但确是妄想而已。忽然想到“好死不如赖活”这句话来，我虽然活得如此窝嚢，如此落魄，如此无味，如此无尊严，但比起好友来确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比他幸福多了。无论好与坏，能活着就要对上苍感恩戴德，就要珍惜余下的每一刻时光。请善待亲人，善待他人，善待自己吧。
安息吧！磊落坦荡，温和善良的好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