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级读本(宪问第十四)(6)

14.25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〇此承上章明为己之学也。蘧伯玉,卫大夫,名瑗。书孔子者,贵其主,客其使者也。与之坐,坐于讲堂,礼伯玉弟子也。称夫子者,孔子尊伯玉之德,则使者亦成孔子之志也。下文书子曰者,使者出后言之,故用内辞也。欲寡其过而未能者,使者之意明伯玉谦而进德也。使者既成孔子之志,又成伯玉进德之志,其辞皆成人之道也。故曰使乎使乎,叹美其得其辞也。(论语象义)

〇此章见圣贤相契不在离合之迹,而在学问之心也。欲寡过未能,此圣学真血脉,日进无疆之道庶其在于此。子曰不善不能改,又曰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也。伯玉之贤,夫子相许有素,至此更从使者发其一生精神,有独契其好学之心者,故及其既出而赞叹如此,其开示学者之心亦至矣。(刘宗周)朱子按:庄周称“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又曰“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盖其进德之功老而不倦,是以践履笃实光辉宣着,不惟使者知之,而夫子亦信之也。

14.26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〇孔子言为政不越其职。曾子引艮卦象辞申之,谓君子所思不出其位,则君臣、上下、大小,皆得其职也。

〇此章戒人守位以正也。位者,所处之分,万事各有其所,艮彖所谓“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也。易象传云: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艮之象,两山重叠而止,故云:艮其止,止其所也。故其位即其所焉,当止而不出也。中庸云: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所谓不愿乎其外,正思不出其位也。(简朝亮)圣贤之言,不离事理,万事各有其所,思之无过不及,是为不出位。故思字当慎参,出位不是多思,出位之病,只在思上自见,思出位,正为不知位中至善之所在,是位中之思不尽矣。(吕留良)

14.27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

〇而,用法同“之”。言过其行,则为无实之言,是可耻也。耻言之过行,则其笃行可知矣。(南轩)

〇此章勉人使言行相副也。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则行可过也,言不可过也。言过于行,可耻孰甚焉,此君子所以不言而躬行也 。不必说十分话只做九分为过,只占先一步正是过处。(刘宗周)此章明旨,言过其行,犹思之出位,躬之不逮,盖谓言必顾行也。

14.28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子貢曰:夫子自道也。

〇仁知勇三句,详见前子罕篇。三者为君子之道,正为可学可至者,故云无能,夫子以自责勉人耳。道,言也。自道,犹云谦辞。此是圣诣高深处,不觉流露出来,非自见其能而故为歉辞也。

〇此章见圣人道愈高而心愈歉也。仁知勇夫子得其全矣,而云无能者,盖仁知勇无止境,不忧不惑不惧,愈进而愈深细,此圣人望道未见之意也。曰无能者,犹欲发愤以进于能也。陆氏曰:道体无尽,圣人未尝自见其有馀。故子臣弟友则曰未能,学不厌诲不倦则曰何有于我,此章则曰我无能焉,皆实见其分量之无穷,而有歉然不自足之心。(唐文治)

14.29 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

〇方人,比方人,较其长短也。乎哉,疑辞。比方人取其长而修之于己,则贤也。徒比方人而不修之于己,是自满而有损于德也。故曰我无暇比方人,使子贡思也。谢氏曰:“圣人责人,辞不迫切而意已独至如此。”

〇此章见学者当以自治为先也。朱注曰:比方人物而较其短长,虽亦穷理之事,然专务为此则心驰于外,而所以自治者疏矣。黄宗羲明儒学案引吴康齐曰:“日夜痛自检点且不暇,岂有暇检点他人?责人密,自治疏矣,可不戒哉!”钱穆按:“一部论语,孔子方人之言多矣,何以曰夫我则不暇?宋儒谢良佐见大程子,举书不遗一字,明道曰贤却记得许多,可谓玩物丧志。谢闻之汗流浃背。及看明道读史,又却逐行看过,不差一字,谢甚不服。后来醒悟,常以此事接引博学进士。其事可与本章互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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