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劝我坚持。
没有人让我回家。
北京的11月,冷得不行,雾霾还没有消散,大城市萧条了些许。我戴着口罩、穿着羽绒服走在寒风凛冽的街头,踱步了不到500米,就顺着熙熙攘攘的队伍融进了每天七点的下班高峰期人群。
大家都一样,又都不一样。
各自揣着初来乍到的梦想,没有尽头地重复着一天又一天,谁也不知道何时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我也是。
整天的日程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像一个无休止的机械,面对着甲方的各种不合理要求,在钱和金主面前,不甘心却又憋屈地叫人父亲。
进而是忙忙忙,烦烦烦,被无止境的宰割,等着遥遥无期的尾款结账。
工作排到了凌晨后,PPT模板和矢量图堆满了D盘,回收站大概还有2个G还有清空。
说不痛心是假的,大概这样的日子只能虚伪地补充一个上一个字眼:丰富。
每个月简单到纯粹,领工资,还贷款,交房租,然后把剩余的钱平均成30份。不多不少,正好够一天的饭钱和车费,加零星不足十元的零花钱。
没有机会旅游,没有机会吃自己爱吃的、去尽兴自己想要的,甚至连电影院只能控制在一周一次,KTV控制在按季度来算,旅行控制在以年来计。
周末的时间,是少有的可以睡懒觉的日子,睡到日上杆头,然后在家点好外卖,下午上网然后出去逛逛,晚上回家聊聊天,时间就匆匆忙忙地溜走了。
周而复始的状态,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资本。
用侯先生的话来说,我混得太差劲了。
侯先生也混得不好,但那是之前。
在上海的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着市场经理,其实就是“跑业务”。他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帅气精神,举止优雅,在各种场合用嘴皮子和人打交道,和市场打交道,然后拖着半瘫的肉体直接进门就呼呼大睡。
毫不夸张,侯先生最忙的一阵子直接在公司打地铺,连老婆也顾不上了。
结婚三年,他把时间全给了公司,到最后老婆也给了别人。
为此,我讪笑了他好一阵子。
去年夏天,他主动请缨辞职,哪怕那时候公司为了留他把工资涨到了20k的月薪。
“混不下去就回家了,不想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可月薪20K,不算混得差啊。”
“我老婆都没了,这样的日子不想要了。”
打电话听到他这句时,只觉得他像个江湖隐士,一声慨叹,从红尘中奋力脱身然后闪进了山林。
再见到他时,是过年回家。
本与他就是老乡,家挨得也近,平日里串门更是常有。
在他家吃团圆饭的时候,邻里乡亲都在恭祝他事业有成,觥筹交错间看见他嘴角泛起的微笑,从内心深处溢出的开心。
他是在上海混得不好,所以他回家了,把多年的人脉和能力在小城市里施展的淋漓尽致。
开了一家公司,自己当了CEO,每天靠着指点江山就赚够了那时候几个月的工资。
回家,不算是坏事。
但我无法像他那样洒脱,尽管我混得不好,也想回家。
一没勇气抽刀断水,二怕议论纷纷无言面对父老江东。
是啊,眼看你在北上广已然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再坚持一阵子了?是啊,你邻里亲朋都知道你远走他乡立足北上广了,突然撤身返乡,又是个什么说法,让父母颜面往哪里搁呢?
我不敢去想种种后果。
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生活,生活得让父母有面,让自己有面。其他的,都是基于这两者的延伸。
就像你深夜在朋友圈吐槽这个社会吐槽你公务繁重,朋友圈的诸多好友,除了给你一个拥抱,让你坚持守得云开见月明,并不能给你任何东西。
坚持下去,就有解药。
坚持下去,就能自我救赎。
而回家,是逃避,是放纵,是惧怕面对。
他们不想去承担这个始作俑者的责任,虽然他们知道回家是一条出路。
有一个好友,也是自媒体人,从西安到北京,沿着梦想的方向。
医学专业,却进了广告公司。
没日没夜地宣传推广,重复着种种繁琐。
她说,她一点都不快乐,想回家。
我的小学同学,读了中专,在深圳打工。每天来往穿梭于工地,皮肤被晒得黝黑。
回家时,妈妈看着他心痛极了。
新世相曾做过一个活动“逃离北上广”,呼吁更多人去摆脱现有的疲劳匆忙,来一次非理智的说走就走。
活动之火热,大家都想逃离,可也只是甘心来一次短暂的逃离。
他们都没有回家。
室友的妈妈妈昨天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得动情:
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回家吧。工资没那么高,但你肯定能找到工作的,不至于饿死。
他没告诉她,他真的想回家。
我也想回家。
虽然,多年之前,我的妈妈离开了人世,连最后一面我也没有见上,成了心里一块伤疤。
可是,在北京见过了凌晨两点的长安街,路过了凌晨四点的天安门,在凌晨七点穿过最繁华的国贸之后,我也想给自己的余生做一个决定:
等待是漫长的,机会是有限的。
实在混不下去,就回家吧。
当你的坚持仍然看不到尽头时,我情愿你退一步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