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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一篇题为《论野生动物保护中的干预阈值》的论文在学界掀起波澜。
文中详实的案例与颠覆性的观点,迫使保护区不得不召开紧急研讨会。
李振受邀参会时,依然穿着那件褪色的迷彩外套,袖口沾着泥渍。
会上,他展示了一段红外相机拍摄的珍贵影像:一只被狼群咬伤的麋鹿,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依靠族群互助与自身免疫力,竟奇迹般康复,并重新融入种群。
投影仪的光打在他脸上,他平静的声音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我们总以为自己是自然的医生,却忘了,它才是最高明的自愈者。保护不是扮演上帝,而是学会谦卑地退一步,让生命自己书写答案。”
王建国坐在首位,面色凝重,指节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周芸的眼眶湿润,她想起那只死去的幼鹿,想起李振离开时摔门而去的背影,此刻竟感到一丝释然。
研讨会结束后,王建国找到李振。这位老站长递给他一份文件,是保护区新拟定的《生态观察区试点方案》,核心正是推行“最小干预”原则。
“小李,”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与妥协,“你说得对,我们……走得太快了。”
李振没有接过文件,而是指向窗外重新泛起生机的沼泽:“站长,真正的改变不在纸上,而在我们每次想伸手时,能否先问问自己:这真的是为了它们好,还是为了满足我们自己的救赎欲?”
暮色又一次笼罩了沼泽。李振独自走向观察点。红外相机在暮光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自然睁开的眼睛。
他忽然笑了——离开保护区,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保护”的事。
因为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守护,不是将自然囚禁在人类制定的牢笼里,而是学会与万物保持敬畏的距离,让沼泽继续做沼泽,让生命自己决定如何与伤痛共生,如何与死亡和解。
李振在保护区边缘的沼泽地扎根半年后,一个清晨,他正用自制的竹筒蒸馏器收集晨露,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木船划水的声响。
他警觉地蹲下身,透过芦苇缝隙望去——一艘斑驳的木船正缓缓驶近,船头站着一位皮肤黝黑的老者,头戴斗笠,手中握着渔网。
“外地人?”老者跳上岸,目光扫过李振搭建的隐蔽棚,语气带着警惕。
李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渍,露出和善的笑容:“我是李振,生态研究员,在这儿观察沼泽生态。”
老者嗤笑一声:“保护区那帮人又搞新花样?我们祖祖辈辈在这儿打鱼,用得着你们‘研究’?”
李振没有争辩,而是指向老者船上的渔网:“网眼这么细,幼鱼都逃不了。”
老者眉头皱起:“不捕小鱼,哪来更多的收成?”
李振蹲下身,拾起一根枯枝,在泥地上画出鱼群生长周期图:“大鱼产卵,幼鱼长大,循环不息。若全捕了,明年连鱼鳞都捞不着。”
老者沉默片刻,突然瞥见李振腰间挂着的活扣陷阱:“你这玩意儿,倒像老张头以前用的‘放生笼’。”
原来,老者名叫陈伯,世代在沼泽捕鱼为生。他年轻时认识护林员老张头。他知道老张头用藤条编的陷阱捕捉猎物,却从不为难误入的有益动物。
李振眼睛一亮,取出陷阱展示:“这是改良版,猎物挣扎会自动松开。我抓田鼠充饥,但若捉到受伤的野兔,就放生。”
陈伯目光闪烁,忽然开口:“后山有片红树林,夜里常有麋鹿群,你敢去不?”
当晚,李振随陈伯乘船深入沼泽。月光下,陈伯轻点船桨,木船如幽灵般滑行。
他低声讲述着祖辈流传的“沼泽密码”:哪片水域涨潮时最凶险,哪种鸟鸣预示暴雨将至,甚至辨认出李振笔记中记录的珍稀水鸟:“那叫‘银翅鹬’,二十年前还成群飞过,现在……”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麋鹿的嘶鸣。
李振迅速涂抹泥浆伪装,陈伯却示意他别动:“母鹿护崽时最凶,你那些‘科学法子’顶不住它的角。”
次日,李振发现陈伯的渔网网眼竟已改大。他惊喜地问起缘由,陈伯挠挠头:“你那个‘可持续捕捞’的法子,我算过了,虽眼前少捞几斤,但后年鱼群能翻倍。”
两人渐渐相互理解,慢慢走向了合作。
李振用红外相机监测鱼群密度,陈伯则分享祖传的“潮汐捕鱼表”,避开幼鱼聚集期。生活中的交往也逐步融洽。
陈伯的孙子阿强发烧,李振用随身携带的紫锥菊熬汤,又教阿强母亲用白桦树皮止血——这正是他曾在笔记中记录的“自然药箱”。
然而,冲突并未完全消散。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