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凝重,苍茫辽远的天空漂浮着一轮皎洁的月亮,显得孤寂而又清冷。
她脚步蹒跚,神情漠然的在一条阴暗不平的小路上向南走着。夜影的鬼魅,天地的静寂,无不让她颤栗而又心慌,只有那轮冷漠的明月悲悯的为她照亮前行的方向。她已经不记得走了多远、多久,只觉得身心疲惫,举步维艰。
“你在哪里?在哪里?我无法在支配这疲倦无力的躯体,阴冷,恐惧,孤寂,倦怠正在吞噬着我的灵魂。”她悲怆的仰天而呼,垂头而泣,寒入心底,嗓音嘶哑,但却无法喊出声来,无奈只好痛苦而又茫然的向前挪动着沉重的脚步。
她来到一个荒凉的村庄,却看不清村庄的轮廓,只看到两边竖立着高大的围墙,西面的围墙隐隐约约遮住她赖以前行的月辉,她踌躇不前,不知所措。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耳膜:“你在做什么?”
“是他的声音。”女人激动的举目远望,目光仿佛具备了神秘的力量,越过整个村子,看到一条大路边缘的房子里,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悠闲的用手机发着信息,而信息却神奇的变成了声音传送到她的耳中。委屈、惊喜,交汇在一起,她兴奋地说,“我在找你。”
这时,他神奇的没有了踪影,四周苍凉一片。她孤身一人仿佛跋涉在杳无人迹的茫茫荒漠·,恐慌,失望,笼罩着她,在她茫然四顾之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她不知往哪里藏身,毫无目标地向前跑去,谁知却掉进一片泥淖里,猛然惊醒。
醒来后身心俱惫,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梦中的疲倦与惊奇让她很难再进入梦乡,在碾转反侧中她回想起与他邂逅的情景。
她在一家电子科技公司上班。几个月前,由于工作的压抑,性情烦躁的她在家人及朋友的劝导下跟随旅游团来到风景如画的云台上风景区。
这里谷幽潭清,山环水抱,飞泉流瀑,巉岩峥嵘。在清澈的湖水中一座座浑圆的山丘如飘浮在薄雾轻纱中的碧玉,若隐若现,花香蝶舞。她贪婪的游逸在这如诗如画的山水间、花影中,不知不觉游离了自己的团队。她忘情的观赏着清澈明快的湖水,猛然一丝无名的清愁袭上心头:“清水流,清水流。流到凝冻方始休,雁回涟漪柔。”也许多愁善感的性格让她的心情犹如飘忽的云,喜忧不定。当她从沉醉中醒过神时,周围没有一张她见过的面孔,而且人渐稀少。她顿时惊慌失措,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着她。手机没有信号,她惶恐的向下山的路走去,行至不远却多出一条岔道。本来就没有方向感的她此时仿佛坠入迷茫的烟雾中神色黯然,举手无措。
“怎么办?老天爷帮帮我,我该怎么办!”她无望的对天祈祷。她悔恨自己的粗心,一个大人竟把自己给弄丢了岂不是笑话吗?
这时,日已偏西,渐渐西斜的太阳好像故意教训这个愚笨的女人,它比任何时候都滑落的快。她踯躅山径,泪眼模糊,犹豫再三后心一横顺着一条直路走去。由于心急意乱,行走仓促,眼睛又在搜索着自己团队的踪迹,不小心脚下一滑,被一个隐于小路中间的探头石绊了一下,一阵巨疼钻入心底——脚崴了,她哭了。正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遭打头风。原来的悠闲惬意,山水的美妙神奇,被恐惧和慌迫所代替。
“他们会不会发现我掉队了过来找我?我这个落单的笨女人,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偏离团队的组织呢,我该怎么办?”她大脑里思索着各种结果,有好的,有坏的,而后又一片空白。
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她脚已受伤,面对陡峭的山路要想用一只脚走下去谈何容易。正当她栗栗不安,踽踽独行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啦?脚扭了?”
她倏然一惊,用仓皇的眼神打量着来人,一个中年男人目光清澈柔和的望着她。
“是的,刚才走得急滑了一跤,结果------”她声音颤栗而沙哑的说。
那个男人伸手刚要扶她,她立刻警觉的闪动一下,紧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惊骇的问道:“你干嘛?”
陌生男人无奈收回伸向空中的手微微一笑说:“不要怕,我又不是坏人,想扶你坐在那块石头上,帮你把脚治好。你看太阳快要下山了,你不着急吗?脚不能走路你怎么下山?”
她满怀恐慌的心慢慢的平和下来,眼睛里闪动着感激的光芒。
陌生男人把自己的背包放在一边,轻柔的抓住她的脚,慢慢的活动一下,她疼的呲牙咧嘴。
“你是哪里人,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游?你经常出来玩吗?”
“我是济南------”
随着她的回答,男人两手用劲,还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只听到她痛苦的“啊”了一声。
“好了,站起来试试。”
她小心的站了起来,左右活动一下兴奋的说:“不疼了,谢谢,谢谢你。要不是遇到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语无伦次想用所有的语言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陌生男人微笑着说:“赶快下山吧,一会天就黑了。”
这时她才又想起自己的处境------
“你也太马虎了。有道是秀色可餐,但也不能忘了自身的安全啊!”
“是啊,下次我再也不敢独自一人随团旅游了。”
“算你走运遇到我。这两条路都通山下,如果选择另一条不光绕了弯路,说不定还会在山上过夜呢。”
“那是一定的。你是哪里人?”
“我是当地人,喜欢爬山、旅游。我浏览过很多名山大川,我喜欢山壑幽谷中的宁静清雅,在如梦如幻山岚轻袅的山水间才能放飞自己的思绪,才能构思出一幅幅精美的画卷,才能静思冥想悟出人生的真谛----”
她艳羡的望着身边这个仪态庄重的陌生男人,为他不凡的阅历而感动。陌生人当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时,收住打开的话题,淡淡一笑。
她急忙收回慌乱的眼神,窘迫的说:“你可以称得上现代的徐霞客。”
“岂敢,只是爱好而已。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郊外小径的清幽,河边柳岸的沉静。我们那里没有这里的巉岩峭壁的雄伟,飞瀑鸣涧的壮观。为此不能不妒造物主的偏爱。”
“你说错了,泰山五岳之首哪个堪比?孔孟之乡,帝王之师,儒学文化的发源地,这些都在山东境内,还说造物主不公有点说不过去吧?”
“对,对,老天爷是公平的。知足才能常乐,这叫不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两人相视而笑,他们谈古论今,述说各自的观点。行走在漫长的山路上却莫名的轻松自在。短短的相识却如熟稔的朋友,并隐藏着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在他的帮助下,她很顺利地找到正着急等待她的团队。分手之时他说:“天公既安排我们在此偶遇,证明我们有缘,记下我的手机号,便于今后联系。”
“手机号无所谓,把你的QQ号给我吧,网上聊天即方便又省钱,何乐而不为?”她微笑而诙谐地说道。
“言之有理,听你的,女人就是会算经济账。”
就这样他们成了近在咫尺,一屏之隔;远在千里,山水相阻的好朋友。在颠簸的车上,她忽然想起虽然两人谈了很多,却不知人家是做什么的,她不觉暗笑自己的又一次粗心。
回家后,她打开电脑,一个陌生的网名浮现在眼前,于是点进人家的空间,就像一个没有礼貌的孩子没经别人的邀请而擅自去观看人家的家私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看则已,一看让她大吃一惊,惊叹不已。这是一个文采斐然、大名远扬的年轻书画家。她贪婪的浏览着空间里一首首饱含哲理的诗词;一篇篇文笔卓然,言简意赅的美文;一幅幅龙飞凤舞,遒劲浑厚的书法精品;一张张栩栩如生,让人神思飞扬的山水画作。她置身于精湛的翰墨之中,仿佛吸吮到那浓浓的翰墨书香、看到主人挥笔书画时的洒脱与专注;独立竹林低吟浅唱的优雅;游走山水的清雅飘逸。她唏嘘而叹,好一个博学多才的男人,她很庆幸能与之为友。
他性格稳重温厚,做事矜持不苟。随和中不乏个性,戏谑中不失礼貌,成绩斐然但毫无狂妄之意,可谓是一个谦谦君子。凡此种种美好的品质在她淡然的心中增添了一份感慨与敬慕。
每到休闲时,他就像一个热情的导游,耐心地给她讲述各地的名胜古迹,山川碧水及人生哲理。而她就像一个听话的学生,随着他的讲解,贪婪的沉浸在那一个个美丽诱人而又陌生的山水间。每当她情绪失落时,他又会像大哥哥一样的开导她,安慰她。他们用聊天来塞满时间的缝隙,彼此坦率而真诚,轻松而开心。就这样她猛然觉得生活不像原来那么辛苦乏味,那句句温和的话语和脉脉温情在她贫瘠的灵魂中注入了养分。
有一天,她遽然看到点亮她眼球的两个字:“想你。”
她呆呆的、紧紧地盯着这个富有磁性而又让她始料不及的字眼,而后默默的笑了,笑得那样的讥诮,那样的苦涩。“想我?想我?一个温文尔雅、才气横溢的男人会想我这样一个笨拙的女人?岂不是天大的讽刺。朋友,你稳重斯文,何故开这样让人难堪的玩笑。”
这两个字被她嘲弄之后,却神奇的种在她一直防守严谨的心田里。无论是虚言假语,还是真情意切,她坚信自己的朋友并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你会想我吗?开玩笑吧?哪个男人不是想念一个俊俏又富有知性的女人?而我,才色全无,愚笨有余,怎会唤起你的情思呢。”她回复道。
“吸引一个人不仅仅是容貌,靠姿色唤起男人的好感是欲望,交朋友看姿色不是朋友。”
“也许你是男人中的另类。但在现实生活中,男人无不在无法满足的欲望中挣扎,精神危机已成为现实的通病。男人在权衡色与德的关系时,德,总会被踩在脚下。”
“你太固执了。欲望,我也有,但是我更注重精神,我欣赏你,你的思想激活了我,我想你。”
就这样,他们经常开心的聊天,虽有分歧、纠正,但心有灵犀。就这样渐渐地由原来的谦恭,变为随和,由随和,变为眷恋,由眷恋跟随而来的是思念。思念就像一条无形而又神奇的游丝,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他们的神经。她一步步在这种思念中走向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幻,沉溺的眷恋着镜花水月的美好,并由此唤醒了她尘封已久的心,从中体会到了爱一个人时的痛苦与幸福。无奈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紧紧地束缚在道德伦理之上,为此她在思念中不断地受到良心的拷问,想想这些年来老公对自己还算不错,但那暴烈的脾气却容不得她有半点的拂逆,这让她说话做事谨慎小心。也从而让自己活得很累------
一年后,那种略带冷静的想念就像酝酿在地壳中无法安定的岩浆,最终以狂热的力量冲向天空。
“我要见他,看一眼也行,生能相见死而何惧。什么道德的底线,人们的非议,世俗的眼光,统统见鬼去吧。我要为自己活一次,抛弃桎梏的枷锁,毫无顾忌的去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去见那个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女人的男人——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此时,她眼睛里闪烁着炙热的光芒,玄想把理智挤压到心灵的底层。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踏上了梦中的路途。
坐在飞驰的列车上,随着列车的摇动原来亢奋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我这是做什么?一个有家庭的人怎么会如此的浮浅而又荒谬的去见一个异性朋友呢?他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梦是抓不住的。见一面又能怎样?------既然上了奔驰的列车就无法停下来,我们是朋友,见朋友谁又能说什么呢?可是在心里我们已经超出朋友的界限了------”一声鸣笛打断了她的纠结。
什么都不想了,心脏突突的跳动已经超出以往的频率。于是她拿出手机,稳定一下激动的情绪。
“你在哪里?吃早饭没有?”
“刚刚吃过,现在正准备去工作室上班呢。你今天做什么?”
她稍稍停了一会,回复道:“在做自己想做而一直不敢做的事。”
“什么事如此纠缠你?你做事不是一直很爽朗吗?”
“有些事只有做了才不会犹豫,在没做之前脑海中会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就看理智和欲望哪个成为强者了。”
“女人总是心细,做什么事情都会前怕狼后怕虎。好了,我要工作了,有空再聊吧,到时我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会为我高兴的。”然后是一个拥抱和亲吻的表情。
随着西斜的阳光,列车渐渐进入享誉“千年帝都,牡丹花城”的洛阳站——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一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男人的家乡。
洛阳,神话英雄,历史文化集一身的华夏圣城,成为历代鸿生巨儒、翰墨精英的集聚地。那充满幻想的神话,古代建筑的风韵,历代文化的繁荣,钟鸣全城的悠扬、神奇,无不让人向往。
她激动的走下火车,仰望天空,洁白的云朵懒散的吸附在蔚蓝的天空中,有的如蓬松的棉絮,有的如娇柔的薄翼,在微风中缓慢的变换着不同的姿态。
“云悠悠,云悠悠。碧落无边闲逸游,怎知尘世愁。”她刚在心中默默吟诵出一句词,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借光,借光。”
她猛然清醒过来,急匆匆随着人群走向喧嚣的闹市。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犹如故人一般的温馨亲切,很明显,由于这是他的家乡才给她这种感觉。悸动,兴奋,不安交揉在一起,她有一种无所适从的紧张。她没有坐出租车,而是在轻柔的晚风中信步而行,用心感受这份美好。
费了好多周折,才远远的看到他工作室的招牌,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脸颊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惊喜,羞怯,担心混合在一起,眼睛中却闪烁着幸福的泪花。
“你在做什么?写字,作画,还是品茶?当你看到我时会是一种什么表情呢?一定是在惊诧中揉揉眼睛,看看自己是否在睡梦中。哈哈,我亲爱的朋友,你不会想到我从天而降站在你面前吧。你更感受不到我经过多大的精神斗争才走到你身边。”她按住狂跳的心,冷静一会后,走向不远处一家茶社,想在这个清雅的地方安定一下亢奋的心情,多一份想象的美好,多一份相思的甘甜。
这是一家古典楼阁式建筑,厅内红木桌椅、漆器,古色古香,清新典雅。花卉盆景,娇艳夺目,置身其中仿佛看到古人清幽别致的休闲生活。这也是历代文人墨客喜欢的一种聚会、消闲、谈诗论文的场所吧。
大厅里稀疏几个人在悠闲的闲聊中品茶,她一进门就被热情的服务员满脸笑容的迎进去,选了一个靠近窗口避静的角落坐下。这个位置可以一览整个大厅,而不被人注意到,又可以通过窗口浏览街道热闹不休的人流车辆。
“给我上一壶玫瑰花茶。”玫瑰花茶是她平时最喜欢喝的茶饮。
“好的。有什么需要您可以随时吩咐。”服务员甜甜地说道。
此时,夕阳西下,透过窗口,空中飘逸的浮云被失去威力变得疲惫苍老的夕阳染成血红色,万物笼罩在柔和但渐露阴影的天光中。
这时,从门口走进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在落日的余晖中她只看到那个男人模糊的轮廓,跑在前面的小男孩可爱活泼的仰起白皙娇嫩的小脸叫喊着:“爸爸,爸爸你快点呀。”
她刚刚平静下来过于激奋的心情,骤然又狂跳起来,脸颊红的如空中的红霞。她眼神灼热渴慕的望着他。
“是他,是他。”她颤抖的站起来。这就是那次邂逅被深深地刻在她灵魂深处的模样。脸庞丰润,五官细致,眼睛清澈而专注,嘴唇性感而柔和------
“大画家驾到。”服务员戏谑的说,“看嫂子高兴的,你们能重归于好,真为你们高兴。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这才是个真正的家啊。”
此时她才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笑盈盈的紧跟在他的身后。尽管他们在说笑,可是她再也没有听见一句那些热情洋溢的对话,只有透过泪光看到他们欢快的表情,满脸的笑意。
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紧紧地盯着自己时刻想念的那个男人,泪水不受控制的从容而下,流过苍白的脸颊。而后,她竭尽所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低下了头。
“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你不是一直在劝解他能与妻子和好如初吗?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需要一个妻子的疼爱、照顾。爱是自私的,但是你什么也无法给他。现在你应该高兴,应该为自己的知心朋友高兴才对。影子永远是影子,虽没有肌肤之亲,却能知心相照------”
她终于------终于从纷乱谵妄的意念中挣脱出来,奋力的拔下钉在椅子上的身体,轻松的感觉渗遍全身。暮色慢慢的吞噬着大地,街上闪烁着五彩缤纷的灯光,她决然的向车站走去,心中悲戚地念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