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我与朋友漫步在南拉民俗风情村。说是村,实际上就相当于一个具有民俗风味的公园,里面也没有多少可以称得上是民俗的东西。两个餐厅门口的音箱里,冷漠用孤独的声音演绎着《一路向北》。声音很大,要震破音响的节奏。
进了大门右转,一辆木轮马车(也可能是牛车)映入眼帘。朋友摸了摸那大大的轮子上突出来的铁钉说:木头车车,你见过吗?
这样的车子,我只是在电影里见过。在我更小的时候,村子里也许有这样的车子,但我没有记忆。我记忆里的木车比这个小,轮子已经换成了铁的,上面放了充气橡胶轮胎,走起路来不会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那种车,不用马或者牛来拉,而是由人来拉。大人们把那种车叫架子车。也有人亲切地称为架架车。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开始拉架子车了。那时候学校上课的时间少,外出劳动的时候比较多。记得有一次学校要维修教室,老师让我们几个年龄大一点,身体壮实一点的同学去离学校很远的河滩里拉砂子。
我上学迟,比同年级的伙伴们大两三岁,当然个头也就比他们高一些。重要的是我比他们都壮实。拉架子车的任务首当其冲就是我了。其他同学跟在车后,作为后援,只是在车子走不动的时候推上一把,给我助力。
我体力好,又不怕吃苦,一个下午下来,校园里一堆被河水洗过的砂子就妥妥地堆在了那里。老师看着那堆砂子,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第一次让我们进了他的办公室,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白开水。
由于从小学开始就拉架子车,我拉架子车的技术也越来越好。到了中学的时候,要是逢上给地里上粪,我都会和母亲每人一辆架子车,从家里装上头一年就发好的羊粪,再走很远的路把粪倒在地里。一架子车粪可以分成两到三个小堆。
一块两亩见方的土地,我和母亲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堆满一个个小粪堆,并在上面盖上随地铲起来的土,以防那些粪们被风刮得乱跑。等到开始春种的时候,再由母亲把那些粪堆一锨一锨就近散开在地里,然后种上粮食。
除了用架子车给田里送粪,周末的时候,我还会一个人,一辆车,一把铁锨,一把镐头去垫羊圈。垫羊圈就是取一些土铺在羊粪上。那时候家里劳力少,垫羊圈是包工制,垫一个羊圈,可以得到相当于大人们劳作一天的工分,也就是十二分。
羊圈说大也不是很大,说小也不小。现在想想,那个羊圈应该差不多有四百到五百个平米那么大。长方形,三面由土墙围成,门对着的一面是山,作为一面墙,也是垫圈是取土的地方。
我用稿头从山根前刨下一些土,再用铁锨一锨一锨上到架子车上,然后推着架子车把土送到离门最近离山最远的地方,然后拉着空车回到山前,继续刨,继续装,继续送。
等小土堆堆满整个羊圈的时候,我就用铁锨把小土堆就近散开,铺满整个羊圈,如同母亲把家粪散开在田里。
汗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在脸上和脖子上滚落,我来不及擦拭,它就跌进眼里,涩涩的,滚进嘴里,咸咸的。头发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头皮上,粘在脸颊上。
太阳下山的时候,我的羊圈也已经垫好。收拾工具,抹去汗水,拉着架子车回到家里,胡乱吃点东西,便开始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
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珍惜母亲为我争取来的上学机会,一定要好好学习,离开农村,不再握铁掀把,不再拉架子车。
四十多年过去,如今我生活过的农村已经不复存在,田地和羊圈已经成为了一种记忆,被深深地刻在了我岁月的年轮里,架子车也如同那辆牛车被展示在了民俗博物馆里。
日子越来越丰满,生活越来越美好。母亲早已不再为一天能挣多少工分而发愁,我也用自己的努力实现了母亲的愿望,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不知为什么,每每看到那些在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时,总会心生莫名的若隐若现,挥之不去的喜欢与惆怅。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另一种乡愁吧。
也许每一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那么一辆架子车跟在身后,有那么一辆架子车被收藏在生命的博物馆里,变成一种遥远的记忆,融化在生命里,成为我们继续前行的精神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