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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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少一只耳朵,一个特殊服务者。
她独自呆在孤岛上。
我滑船,桨声在天黑后的河湾特别响亮。
我上了岸,她用一盏红灯笼迎接我。
岛上茂盛的密林,钻进去,别有一番天地。
她住在一棵大橡树上,上面铸造了一间方方正正的木屋。
随着垂下的藤条编织的软梯,我们爬上去,进入木屋。
地板铺着毛毯,毛毯上布满采摘来的各色野花。
靠窗摆着一张茶色玻璃小几,上面有圆镜,眉笔,口红,洗面奶,香水,护肤霜,和一本卡夫卡的《城堡》。
拿起《城堡》就着地板燃烧的蜡烛,我粗略地翻读。
木板墙上挂着一只红色的旅行包,她取下,摸出巧克力夹心面包,可口可乐,一台泛着银白色光泽的索尼牌随身听,塞进一盘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磁带,迷唤的音乐缓缓地奏响。
吃过东西,我们便进入主题。
我们是橡树枝干间的两具裸体,睡在野花的包围中,做爱,说话,把毯子蒙住头,接吻,相互吐口水。
月亮升上了木屋,悬挂在橡树的顶端,透过毛玻璃的窗,看见恍恍忽忽的月亮正呆楞地斜视着我们。
平克·弗洛伊德仍然在唱《妈妈》那首歌,调子平缓,仿佛无穷无尽,此曲永不能终止……
昏沉地睡到天亮。
一早我偷偷起身离开,走出树林,回到我的小船。
当我滑船时,听见她在后面笑。
她跑来了,穿着紫色睡袍,赤脚站在岸边,朝我招手。
“你的钱包!钱包!”她喊,舞动的那只手抓着我的皮夹。
我冲她扬扬手,手中抓着那本《城堡》,说:“用这个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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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
躲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干。
望着天花板,时间静静流淌。
现在是秋天了,树叶在掉落。
晚上能写点东西。之后又看《城堡》,第一遍完了,看第二遍。想象着主人公进入“城堡”的景象。
我就是那主人公K。
城堡里其实荒凉一片。那些统治者都成了废墟。
废墟里荆棘密布。
下了一场雨,地泥泞不堪。
我进入又厌倦地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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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在我走时,又给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孤独乐园,她有个奇怪的名字——耳朵。
大抵跟她的特征有关,她少一只耳朵,是左耳还是右耳?我竟然记不起了。
我知道她少一只耳朵,可是与她一接触,就全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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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看她已经是冬天。
河水结冰,可以直接步行到孤岛。
树林变成了银白,雪花不停息地飞舞。
呜呜的西风吹着,耳朵站在不远处,穿着羽绒服,带着毛线帽,她起初没认出我,后来看清了。
她非常高兴,甚至手舞足蹈。
“欢迎你,村上先生!!”她略带沙哑的声音向我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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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来了香烟,啤酒和迈尔斯咖啡。
我说:“我要住一周。”
她摘下线帽,附带的“护耳”也摘下来。
我端详着那只失掉的耳朵,光秃秃的,好像一片荒地,耳孔还存留着,散下长发,乌黑的发丝立刻掩蔽了那片缺失。
我说:“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
她取过一支香烟点上,吸了两口,然后微笑着说:“被鬼咬坏的!”
“鬼?”
“是的。一只鬼,在这片林子里。前年我刚到这岛上,房子尚未建成,在露天宿营,遭到了袭击,然后它逃走了。我的一只耳朵被它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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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用煤炉做了意大利面,做得很慢,可以吃的时候,都快半夜了。
我们呷着红酒吃面,看着彼此,觉得有些奇怪,同时也感到一阵温馨。
她说:“等会儿要做吗?”
我假装想想,说:“当然。”
她脸红了。
我说:“不用关灯。”
“哦。”
在交融的奇特关系里,云雨翻滚,她全身抖动,长发飞舞,我又看见了,那片“荒地”。
我突然说:“让我亲亲那儿。”
她先是一惊,随即伏下身。
我吻了那片荒地,舌尖在上面游走,在凹凸不平的疤痕间寻觅到一股原始的气息。
她愈发兴奋,整间木屋狂暴的呻吟中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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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们在满是冰雪的树林里散步。
那只鬼一闪而过。
耳朵没看见,我却发现了它。
它仿佛直立的豹子,皮毛金黄色,在一颗落叶松后面窜出,一回头,两只蓝宝石的眼睛眨巴一下,算不上凶狠,可是散发着嘲弄的意味。
走进林子最深处。那儿热气蒸腾。热气漫起的烟雾,让寒冷霎时消解。
有座天然的温泉池。
她对我说:“我们可以在这儿泡一天!”
我欣然接受,这是天然的浴场,身体进入暖和的泉水中。肌肤的惬意无法形容。
我们的皮肤摩擦着,光华而美妙。隔着雾霭看对方,对方似乎变得更漂亮。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长长的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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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惕地问:“你听见了吗?”
她有些迟疑,说:“我什么都没听见。你难道以为有人偷看?”
她又向四周看看,说:“这种天气不会有人的,放心好了。”
“是鬼叫。刚才我看见你说的那只鬼了。”我说。
听了我的话,她有些慌张。
她说:“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认真地摇摇头。
我说:“你从没想过捉住它吗?”
“有啊。但这谈何容易!”
“我可以帮你。”
“你能行吗?抓住一只鬼。如果抓住了,该怎么处理它呢?”
我说:“抓住了,你来决定怎么处理那只鬼!”
她嘻嘻地笑起来,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我建议:“可以杀死它。或者,割掉它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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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树林里找了一个下午,。
鬼是不是也会在雪地留下踪迹?然而仔细巡查,看不见哪怕一点点它的痕迹。
“等到晚上,我继续找那只鬼。”我对耳朵说:“争取今夜抓住它。”
她双手摊开,做无奈状。说:“算了吧!”
我做了个绝不放弃的坚定手势。
因为我开始相信那并非耳朵说的一只鬼,不过是一只毛茸茸的奇怪动物。
夜里我带了一把防身用的军用匕首,沿着木屋周围寻觅,。
我尽量不开手电,由月光洒在雪上的亮光朝四周观察。
耳朵跑来对我说:“回去吧。村上先生,别管它了。”
我说:“不行。我一旦行动起来,就要获得一个结果。”
耳朵感慨两声,说:“村上先生,你是个认真的男人!”
她情不自禁把头靠到我的肩上,就在这个温情时刻,那只鬼发出了尖利的嘶叫。
我推开耳朵,寻声朝身后望去,两道蓝幽幽的光射来。
那只鬼腾起身体,亮出利爪,凶猛地飞扑向我。
我敏捷地向旁边闪开,准确说,是倒向一边,正好耳朵也在那边,我撞翻了她,我们倒在了一起。
我抽出匕首,用力上刺,闪烁的利刃挥向天空,它再扑来,被我刺中,我手上粘到一股温热的血,它哀号着翻落在地。
它欲逃走,我急忙上前,在它身上又一阵乱刺,终于让它成为了一具死尸。
它不是什么鬼,是一只毛茸茸我们叫不出名字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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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那动物交给耳朵。
它被耳朵用匕首很仔细地剥皮。
那动物看上去脑袋和身体的比例失调,头和身子一样大。能直立行走。
整张皮剥下来,这皮可以用来做一顶帽子。
耳朵对我说:“金灿灿的,最美的帽子,村上先生,做好后送给你!”
接着,她将它血淋淋的肉身肢解,放到汤锅里清炖。
我是第一次吃不知名动物的肉。味道有些古怪,但是还算可口。
它的头被保留,用刀子剃光血肉,两只眼睛被仔细地剜出,做成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放在梳妆台上。
她说:“这是多么美的装饰品啊!”
我有些疑惑地说:“真的是这家伙咬下了你的耳朵吗?”
她突然直盯盯看我,没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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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又飘起大雪。
我睡不着,在烛光下读那本《城堡》。睡在身旁的耳朵却发出均匀的鼾声。
这本小说似乎已经溶入了我的思想中。
我想象大雪里的城堡,想象它外在的雄伟,内在的荒芜,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和它的类似。
然后我听见了一阵阵揪心的哭泣……
我有些恍忽,转脸看着耳朵,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我撩开她的长发,看着她左边没有了的耳朵,那片荒地。我用手轻柔地抚摸。
我忽然意识到我摸到的不是一个人,摸到的正是一只鬼。她才是真正的鬼。
我恐惧万分,因为我忽然记起我被她杀死肢解的全过程。她是我的妻子,村上由美。
她无法容忍我出轨,却又深深地爱着我,我要和她离婚,和杏子小姐结婚。我要带杏子去北海道度假。
她拒绝离开我,我就开始虐待她,我割下了她的一只耳朵。
她在我的咖啡里下了要,将我处理成可以装进一只皮箱的肉块。她带我去了一个荒芜的孤岛。她在那儿定居下来。
她将我被分解的肉块进行了腊制处理,成为她每天的一部分料理。
我的骷髅头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她开始写小说,写一篇关于我和她重新开始的情爱故事,在这故事里,她和我永远不离不弃。没有背叛也没有仇恨,因为只有亲密的相偎相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