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爷是一名乡村医生,会一点中医,看病也用西医。背着药箱在老家行走几十年,我不敢说他是很厉害的医生,但我觉得他比很多医生都要合格。
以下是一些我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被他诊治的经历:
1、同村的一个中年人跟我讲的,他小时候患过一场急性病,送到姥爷家的时候就剩半口气。在做完检查之后,起初姥爷不太敢治,可能这种急性病第一次遇到,没有啥把握。最后可能觉得应该试一把,说不定能救孩子一命,当时转送到医院或许来不及。姥爷救治第一步用的是银针,一尺长的银针,扎在腹部,穿透整个身体。中年人回忆说,这一针扎的有点儿险。下针之前,他觉得难受的要死,下针的那一刻,他感觉松了一口气,针穿过身体的时候,好像忽然上下通透了。中年人跟我说,那一针应该是从膈肌中穿过,但又不能穿破膈肌,下针有点儿难度。现在他的肚皮上还有扎针的印子。
2、表哥高中时有一段时间经常头疼,后来找姥爷看,姥爷给他扎了几针,前后看了几次,头疼再也没犯过。我妈说,姥爷的银针算是他的一绝,是祖上传下来的,好几辈人的经验积累,只可惜没有传下来,姥爷过世后,就此失传。
3、大姨夫在一次家庭的聚会上讲过姥爷给他看病的事,大姨夫说姥爷当时救了他一命,好像是用的药丸,具体是啥我也没记住。大姨夫后来还跟我们说了一句,你姥爷救过不少人的命,是个好医生。
现在网上看得到许许多多吹中医的、黑中医的,我是不太理解。从来没听过姥爷说中医哪里不好,西医哪里不好,银针、听诊器、药丸、抗生素、中药、注射剂,姥爷的药箱里都有。姥爷在村里有个小诊所,名为诊所,就是简单的两间小屋。外面一间摆张看诊的桌子,靠墙是一个放药的架子,好像还有洗脸架和暖瓶;里边一间有张床。这个诊所连个像样的牌子也没有,好像也不需要牌子,附近大人小孩都知道有病可以来这里看。对诊所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记得比较深刻的,就是桌子的后边经常会放一个大纸箱子,就是葡萄糖、盐水吊瓶的包装箱,用过的安瓿瓶、一次性注射器、输液管还有包装都丢在里面,快满了就统一处理。
姥爷的一生,相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谓是精彩:年少时冒着风险给红军送过粮食;青年时期当兵,去过抗美援朝战场,战争结束后又随部队去了青藏地区;后来从部队退下来回到老家,接手了家传的医学,干了大半辈子。他走的时候,很多乡亲自发过来送行,有人走很远的路过来。这个场景,跟电视剧《手机》最后一集里,严守一奶奶的葬礼几乎一模一样。送葬那天的队伍,很长,队伍里有他的子孙后辈,有乡里乡亲,有被他治愈的病患,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他恩惠。
我知道,身为一个乡村医生,姥爷的医学知识不见得有多么广博深厚,医术不见得有多高明。农村的医生,看的最多的就是日常的发烧感冒、简单的外伤止血包扎,给危急的病患做应急处理为送医院争取时间,给从医院回来的病人做后续的换纱布上药、拆线等等,像案例1中那种一针救命的事情,可能姥爷一生中也没碰到过几回。
姥爷看病,不仅看病症下药,也看人下药,家庭情况差的,就尽量用便宜、但同样能治病的药。药费很多时候也是象征性的收一下,或者干脆就不收,借口下次一起算(为防止有些喷子,先说明下,农村很多病人得的就是长期的慢性病,在有限的条件下根本做不到根治,所以他们是医院和诊所的常客,说吃药跟吃饭一样也不为过,这么说不是情商低,反而是很人情的一种说法)。
除了在诊所坐诊,姥爷也经常去到病人家里。姥爷给自己定的一个规矩是,不管多晚,看完病都要回家,绝不在病人家里吃饭。附近有个医生,医术暂且不说,经常是看完病就留下吃饭,主人家好客肯定会备酒,他也不拒绝,偶尔喝大了就睡在人家家里,喝完酒回家的话,主人家不放心还要派个人送。姥爷的好,可能就是这么对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