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汪镇北就已经起来了,身为本县的大捕头,他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先是半月前宋大户家失窃,报案丢了个价值连城的玉净瓶,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大人责令限期一月破案,眼看着时间过去一半了,天天忙活却至今连个贼影儿都没摸着,这事儿还没着落呢,昨天又接了一起人口失踪的案子,这件案子本来可以缓一下再办,毕竟对方只是一个穷书生,家里也没钱没势的。
可偏偏这位知县大人是新来的,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烧完,就趁着这案子烧了一把火,也要限期破案。没办法只好苦了这位总捕头,起早贪黑,图个没功劳也有苦劳,破不了案也能在大人面前好歹敷衍一下。
刚到县衙,汪大捕头就被大人传唤进去,真是祸不单行,原来又有新的案子。
“本官在没到任之前,就听说这个地方经济繁荣,人民富庶,更加承平已久,常年太平无事。我刚到任的时候,你在汇报治安之时,也说近年来并无大案。怎么本官才到任不久,就有这么多的案件。你看这状子,又来一件,还是本县有名的李大善人家的案子,听说他一贯结交官府,省内、京城都有关系,此案处理不好,本官也要为难。来,你看一下状子。”
汪镇北刚进去,就迎头听了大人的一顿抱怨,他赶紧接过状子来看,这一看不要紧,一下子喜上眉梢,心想这几件案子可以一起了结了。
李大善人报的是一起人口失踪案件,报称今早发现春雪不见,又称有下人在春雪失踪前见一男子在府外多处流连,疑似有拐带人口或私奔的嫌疑,因此让下人口述疑犯相貌,自己图影出来请官府访查。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那副画像。画像上嫌犯的相貌与昨天报失穷书生的相貌十分相近,只需要再访查一下就可以确定。如果确实是同一个人,那这两起案子就可以结成一起,定为张生与春雪私奔。进一步联想,二人一个是穷书生,一个是大户人家小妾,私奔需要钱财,那么宋大户家丢的玉净瓶,可以攀扯到张生身上,定为偷盗财物以作盘缠的罪名,只要访查几个证人出来,处理起来也不难。
这番盘算他没有当面对知县大人讲出来,而是转喜为愁,装出惶恐的样子,“大人,都是卑职的疏失,才有这么多案件的发生。卑职一定竭尽所能,尽快破案。”大人倒没责骂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本官到这繁华之地,原本只是想来享享清福,当几年太平安乐的官,没想到上任之初就这么不顺,竟然频遭大案。这也怨不得你,只是本官没福,遭此流年不利。”
“大人这么说,卑职实在惶恐。”汪镇北赶紧接话。
“不过,这案子还是要破,一切都要仰仗你去办理。限你一月内侦破三起案件。你要仔细办案,别让我费心。案子办得好,我自然赏你。如果到期不破,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汪镇北听着大人这番恩威并施的话,知道这是个深通人情世故的人,倒好糊弄,最怕那些油盐不进的书呆子,一根筋,没有回转的余地。对这样的人,他知道怎么配合,于是赶紧说,“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辜负大人的厚望,前两起案子,卑职已经访得一些线索,这起案子想来也不太难,卑职定能定期破案。”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了,汪镇北先是把画像拿到张家,请左邻右舍一众人员来看,确认画像中人确是张生无疑。然后对张家人说张生有拐带大户人家小妾的嫌疑,现有本县有名的李大善人告到官府,人证齐全,张家不要再生事端,待人抓回来再做处理。之后就是到宋大户家再次勘察,对附近的邻居进行访查,于是顺理成章地找出了人证,咬定他们在宋大户家失窃之前,多次亲眼见到张生在宋大户家周围徘徊。这样一来,案件看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宋大户听说李大善人家小妾被张生拐带的事情之后,反倒惊疑不定,怀疑自己家中有人暗通张生,私相授受,对家中姬妾丫鬟进行严查,闹得好一阵子鸡犬不宁。
至此,汪捕头很是逍遥快活了一段时间,各项工作都十分顺利,转眼时间又过去了近二十天,他才召集一干人证录了供词,呈交给大人结案。
汪镇北把供状呈给大人之后,满心期待自己能得到大人的嘉奖,可等了半天,大人一句话也没说,他抬头偷眼看了知县大人一眼,见他眉头紧皱,仍在看着状子,脸上阴晴不定。汪捕头以为是状子上案情写得不清楚,大人看起来吃力,就准备向大人再口头禀告一回,“大人,这案子……”“你给我闭嘴!”大人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他的话头,“来人啊,先把这汪镇北给我重打二十大板再来回话。”
众衙役一向仰仗汪捕头栽培,这时都不敢动。汪镇北也一头雾水,赶紧跪下问道,“大人为什么要打卑职板子?”
“还敢问为什么!明明是你胡乱办案,敷衍于我,不打你,你不长记性。想必你从来就是这么办案,擅作威福,才有此地数年来这表面的清平。今天一定要狠狠打你一顿,你以后办案才能上心。”见衙役还待着不动,大人更加怒不可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打!”
衙役们一看大人发怒,赶紧上来把汪捕头拖倒,准备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象征性地打几下。
这第一下还没等打下去,大人又发话了,“你们不准偷懒,给我着实用力打,如果不使力,我令人加倍打你们板子。”这下子算是把衙役的如意算盘打掉了,看来今天不是得罪大捕头,就是得罪大老爷了,没办法,事难两全,自己的屁股要紧,只好牺牲汪大捕头的屁股保全自己的屁股了。于是一顿噼里啪啦之后,汪大捕头的两个屁股已经鲜血迸流,他本人也疼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了。
板子打完之后,大人撂下一句话就准备走,“今天打完板子就先饶了你,你回去给我好好反省,继续办案。再过十天就是最后破案期限,十天后如果你还破不了案,我要从重处罚。”
“大人,等一下”,汪镇北忍痛叫道。“你还有什么事?”大人不耐烦地问道,不过总算没有一走了之。
“大人,您至少得告诉我您为什么打我板子啊。这个案子已经破了啊,我实在想不明白您还让我查什么。”汪镇北为难地说道,但是其中的委屈和抱怨意思也十分明显。
“糊涂,混账东西”,大人不由得勃然大怒,“这都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大捕头的!你回去好好地想,想不明白就继续打板子,直打到你想明白为止。”大人说完就一甩袖子走了,留下汪捕头在那诚惶诚恐、不住犯嘀咕。
见大人走了,两边的衙役赶紧上前扶起他来,一边不住口乱糟糟地过来问安,“头儿,您没事儿吧?”
“还没事儿,没见我屁股都开花了嘛。你们这帮王八蛋、白眼儿狼是怎么回事儿,下手这么狠,真他娘的不讲义气,还亏我平时兄弟般对待你们。”汪捕头边呻吟边骂道。
“头儿,您待兄弟们那是没得说,兄弟们当然记得您的好,兄弟们本来是打算做做样子的,可是这大人着实厉害,下了严令,我们也不敢当堂违逆啊。快腿阿四,快去给头儿拿创伤药来。”张含有作为汪镇北的得力干将,一边替这些衙役们开释,一边安排人服侍大捕头上药。
“上他娘的药有屁用,过两天还不得继续挨打,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么几摊子破事儿。”总捕头往日的威风和自信都没了,只剩下了烦躁和抱怨。
“头儿,您说咱们这案子到底哪里办错了?”张含有想帮着大捕头分析分析。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挨这顿打了。这案子没错啊,人证齐全,线索清晰,没什么毛病啊。你们赶紧想想看病根儿在哪里,免得老子下回再挨打。”
“头儿,我们都唯您马首是瞻的,连您都想不出来,就我们这脑袋,那更不成了。”
“要你们有什么用!”
“头儿,我们是不成,但是有一个人准成,要不咱去请这个人来帮您破案?”
“你说的难道是他?”
“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