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现在是早上七点多钟,天还刚刚亮,淡蓝色的光透过窗帘漏到房间内,我躲在下下的台灯下,给你写信。
今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昨日十二点半左右躺上床准备睡觉,却一直没睡着。昨日中午到达纽约,在飞机上蜷缩了十六个多小时的身体不堪重负,膝盖酸疼,坐着大巴前往grand central火车站的时候,看到树的影子落在模糊玻璃窗上,那一瞬间的阳光正好,让我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平。
其实说来好笑,我从未在冬天去过北京,唯一一次记忆中有印象的,就是去年暑假在北京呆的那么短短三天,却足够我爱上这座城市。室友来自北京,却迫不及待地想去韩国,她说她对我们学校的各种都已经厌倦,对纽约已经厌倦,而韩国的每一条街她都很喜欢。我想,我对北京也是这样的感受。前几天看完了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我便一直在想,我们所回忆的那座城市,究竟回忆的是那座城市,还是自己呢?一个人,行走在一座城市里,是无法走过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转角,遇见每一个人,他心中的那座城市,只是他想象中的城市,而那座城市从未真实地存在过,它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因此是看不见的城市。
和好友站在去往广州的高铁上,我跟她说自己最近突然想到的念头:如果一本书,它的作者,读者都不在人世,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晓它的存在的时候,它还存在吗?如果一个人,所有知道他的名字的人都已经死去,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的时候,他还存在吗?如果一段历史,所有经历过它的人都已死去,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亲身经历过,那么它还存在吗?
《看不见的城市》里,有这么一段话:
我想:人到生命的某一时刻,他认识的人当中死去的会多过活着的。这时,你会拒绝接受其他面孔和其他表情:你遇见的每张新面孔都会印着旧模子的痕迹,是你为他们各自佩戴了相应的面具。
我想:也许阿德尔玛是人们垂死时抵达的城市,每个人都能在这里与古人重逢。这就标志着我也是私人。我又想:这也标志着彼世并不快乐。
我突然对蒙古帝国很感兴趣,对在草原上征战的成吉思汗很感兴趣,对忽必烈和马可波罗很感兴趣。我想,我感兴趣的,不是一个帝国怎么建立,而是一个帝国衰老的过程,正如我对古罗马帝国很感兴趣一样,这所有的兴趣来自于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
我想这世间万物,所行走的轨迹都是一个抛物线,在渐渐上升到达顶点之后,注定会下降。在物理上是动能与势能的转变,在人生上是追求乐未央,希望快乐永远不要到达顶点,因为在这巨大无比的快乐欢喜之后,便是无尽的哀伤。我是那种看到花开也会难过的人,看到春天也会忧愁的人,因为花开之后,就是花落,春天之后就是冬天。
祝一切都好!
十一月十七日 二零一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