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曾记否,宜昌好人?
曾记否,宜昌好人?
那是2000年的仲夏,我初中毕业了,成绩中等偏上,但是家里一贫如洗,继续上高中,已经是奢望。好一个燥热难耐的夏天!我对生活充满了绝望,在夏蝉的聒噪声中,带着自己的小说手稿离家出走了。在熙熙攘攘的宜昌街头,我遇到了您,我生命中的一个恩人,一个指路人。
搜寻记忆的角角落落,十几年一晃而过,您就像我珍藏在记忆深处的那张老照片,形象有点模糊,但到底还是泛起了涟漪。时至今日,您姓甚名谁,高矮胖瘦,我都不记得了,但是那段青春往事,还是浮出水面,越来越明晰。虽然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我对您知之甚少,但我就是记得您,因为您——是好人!好人就像一阵风,在我少年的心尖尖上吹过,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脚印。
曾记否,宜昌好人?
那时候,我是个背包客,是个流浪小孩。我带着我的小说手稿,独自踏上了开往宜昌的客车。那会儿,我的目的地在武汉,我要南下武汉,去找一家出版社,出版我的小说《春风中的颤抖》。现在想起来,多么可笑呀,完全是头脑发热。多年以后想起,那不过是给离家出走找一个借口罢了。如果没遇到您,宜昌好人,我将到何处去?
客车抵达宜昌客运站以后,我下了车,掉进人海,晕头转向,迷路了。我知道我要去武汉,但在哪里坐车,一概不知。都说嘴巴是大路,我不停地问路人,他们都急匆匆,没人准确地告诉我,要么对我不理不睬。慢慢地,天快黑了,我像个游魂,一个人在街头游荡,又累又饿。走了不知道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在长街一个拐弯的地方,我遇到了您,宜昌好人。
曾记否,宜昌好人?
我向您问路,您很耐心地告诉我了。您是个明察秋毫的人,本来都离开十多米了,但是您又返回来了。凭着您的阅历,您看出我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还说要去武汉,去武汉做什么?十四五岁的娃娃,走丢了怎么办?您觉得事情严重,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来,然后在我身边蹲下,问我很多问题,我并不隐瞒,您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后来,我甚至掏出了小说手稿给您看,当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文字,确认我是个诚实的孩子,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您笑了笑。
是的,您笑了笑,像个冬天的太阳。您像长辈一样,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颇为赞赏地说:“小鬼——好样的!”但是,很快,您的脸色变得严肃了,看起来铁板一块。您对我说:“孩子,你追求梦想的精神固然可贵,可是方向不对呀!”我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听着,这是起码的礼貌,我懂。接着,您又说:“从宜昌去武汉,你知道有多远么?你知道武汉在哪个方向么?再说了,你有足够的钱么?退一万步说,你到了武汉,又能怎么样呢?你能找到出版社么?”我连连摇头,依然不说一句话。
沉默了几秒钟,您又说:“小鬼——离家出走,本身就不对了,胡思乱想,那就更不对了。你想想,你要是走丢了,你的爸爸妈妈该多着急呀!”这下子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咬着嘴唇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您很吃惊:“那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您耐心地静静地听着,然后给我一个信任而且鼓励的目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二十元钱,微笑着递给我:“小鬼——这钱你拿着,去前面大排档找个地方吃个饭,然后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儿一早,赶紧乘车回家去,好吗?”我含泪点点头。
曾记否,宜昌好人?
那是一次离家出走未遂。那是一枚青春的烙印!
谢谢您,宜昌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