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己睡了多久?醒后要去什么地方?如何找要找到的人?即使在梦中,这些问题也如梦魇一般缠绕着自己。
是被一盆冷水浇醒的。即使已快进入仲夏,阿福也被冻的一哆嗦,缩成一团,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很嘈杂,能听到有人吆喝着上菜的声音,约摸是一座酒楼。她依稀只记得自己向路人问路,喝下一杯茶水后,便记不得之后所发生的事了。
“看什么呢,说吧,你都会干些什么活?”面前的女人用脚踹了踹阿福。
阿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请问,这里可是长安?”
“什么长安不长安的,我是问你会干些什么活!看吧,看吧,要不是你鬼迷心窍见这傻子长得俊,哪里用得着花这冤枉钱将她给买回来。”女人愤愤地对一旁的人说道。“算了,见这模样头脑也不清醒,等她缓过来,你再给她安排活吧。”
房中只剩阿福一人了。
她站起身来,从门缝中打量着外面。果然是座酒楼。可她怎会出现在这里。阿福拍着脑袋,好回想起当时的画面。
依稀记得,自己是在茶馆中向人问路,喝下那杯中的茶后,便不省人事了。那茶指定是有问题的,难不成自己是被卖掉了?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先是被人骗走了身上所有的银子,现在又被卖到了酒楼当伙计。
如何才能逃出去,门被上了道锁,外面又有人守着。阿福小跑到窗边,一眼望下,若是真跳下去,不是摔成残废也是半死。阿福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算出去了,自己身无分文也活不了,不如先留下来,等寻到了机会再逃也不迟。
“开饭了,吃吧,吃完了就到外面干活去。看你这身板儿搬重物是远远不可能的,就到后厨去帮忙端端菜吧。”
“嗯。”看着眼前的饭菜,纵使自己已饿了几天,也是毫无食欲。烂掉的白菜,浮着一层油腻的汤,和不知放了多少天已经馊掉的饭。
“我刚来这儿时也是这般的饭菜。可不吃就得挨饿。与其饿着肚子干活,还不如捏住鼻子咽下去呢。”眼前的姑娘瞧着比自己还要小些。
“这里....是长安吗?”
“如此繁华热闹,自然是长安了。喏,方才一桌客人吃剩的,我本是给自己留着的。”姑娘将馒头放在碗里,便开门出去了。
阿福也顾不上是不是别人吃剩下的,抓起馒头便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也未有人来叫她,阿福便坐在床塌上将藏在衣袖中的画拿了出来。
母亲临终前将这幅阿爹留下的画交给自己,让她定要找到这作画之人。可长安这般大,自己总不能在街上挨着一个个的问知不知晓这画的主人是谁吧。
门外传来声响,阿福立马从床塌上下来。可并未有人进来,只是听见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阿福放轻脚步,将耳朵贴在门上。
“方才我上街,见宫中的侍卫在挑选宫女,要是选上了,是要奖钱的,好几两银子呢。里头那姑娘也算有几分姿色,不如....”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安排。”
“可...可要是她不愿呢?”
“一个什么也干不了的傻子,有什么愿与不愿的,去找根绳子来,直接将她绑了就是。”
“得勒,我这就去办。”
阿福一惊,脚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若是真进了宫当了宫女,还如何完成母亲的遗愿。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想办法。
环视四周,也只有那扇窗了。阿福闭了闭眼,下了决心。可两只腿还未放上去,便被人从身后打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换了一身衣裳,身旁站着一群相同打扮的女子。
阿福回想那两人当时说的话,便知自己已经踏入宫门了。在宫墙外时尚且还有机会逃脱,可如今就是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你看着年纪尚小,为何要进宫啊?”肩膀被人轻拍了拍,阿福回过头去,见一个生得俊俏的女子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我....本是来长安寻亲的,没想到被人贩子卖到了酒楼里,谁料又阴差阳错进了宫里。”阿福向来对谁都没有什么心防,一股脑儿把事情的原委都讲了遍。
“哦,这样啊。我叫如烟,你呢。”
“阿福。”
阿福本想偷偷在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出去,可如烟硬拉着她去选床塌,说是去晚了便是别人挑剩下的了,阿福拗不过她,便随着一起去了。
新入宫的宫女都是挤在一间屋子里睡,床塌也是紧挨一起。她们去时只剩挨在一起的两处了,如烟兴冲冲的牵着她过去。可伸手一摸,却发现被子是湿润的,旁边的几个宫女小声笑起来。
阿福捏了捏如烟的手,将她肩上的包袱放到旁边那床干的被子上:“你睡这边吧,我以前也睡过湿被子。没事的,明日也就干了。”
“可是......”
“别客气了,若你没拉着我来,我还是只能睡这床湿的。”阿福不等她回答,便脱了鞋子上了床。“不早了,快睡吧。”如烟感谢的对她笑笑。
估摸着所有人都睡着了,阿福才下了床塌,轻轻推门出去。
这里地形复杂,宫女住的地方又偏,自己如何才能知道出宫的城门在哪里?即使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出去。阿福拍拍脑袋,想把睡意从脑中赶出去。
突然有亮光向她照了过来。“什么人在那儿,出来!”
阿福被吓得一惊,连忙躲在一块巨石后面。这下好了,睡意没了,自己的半条魂也吓没了。等人走远了,阿福小心翼翼的伸出脑袋张望,观察着周围。这天黑透了,自己又不大记得清回去的路,这如何是好。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嘴突然被一双手捂住,阿福又是被吓的一动不敢动。
“别动,我只是个侍卫,今日犯了些错,没能吃上饭,方才被饿醒想出来寻点东西吃,你若不叫人,我不会伤你。”
阿福使劲儿点点头,那人才放开手,阿福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自己再也不深更半夜出来了。不过...这人既是个侍卫,日日巡逻,肯定熟悉这里,不如问问该怎么回去。
“小兄弟,真是巧了,我也是出来寻东西吃的,可我新入宫的宫女,忘了自己的住处在哪儿,还要麻烦你指个路。”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便是。”那人指了个方向,阿福向他道了几声谢谢,便立马走了。一群人从一旁跑了出来跪在那侍卫面前,阿福回头恰巧看到这一幕。原来是个侍卫头头啊,那怎么会受罚呢,还跑出来偷东西吃。这儿是宫女住的地方,离御膳房甚远,难不成是跑出来与哪个宫女私会?
阿福一路疑惑的想着。杂草丛里突然传来的一声猫叫,让她不敢再想旁的事情,大步跑起来。
(二)
次日。
天还未亮透,便有人来叫醒她们。今日是端妃娘娘的生辰,皇上下令在宫中大摆宴席,可缺了些人手,便要她们这些刚入宫的宫女去顶上。
“今日若是表现的好,等到分配下去的时候,自然会是分到好的去处。可若出了半分偏差,那就是掉脑袋的事,都给我谨醒些,半点差错也出不得!”
阿福和如烟领到了相同的活儿,并不繁琐,只须将御膳房做好的菜肴呈到各个妃嫔皇子与大臣的位子上便是,但却要时时刻刻听着命令,等膳食上齐了才可休息。阿福细细思索了几番,计划着能不能趁此逃出去。这里头的规格管理是很严,但再严也并非百密无一疏,方才她偶然听见看守午门的侍卫被调遣来巡逻宴会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如烟一路上兴冲冲同她讲着从前在宫外时听来的趣事儿,阿福却没有心思听,只是敷衍地笑几声,一路低着头思考如何才能知晓午门的位置。
“阿福,阿福,快跪下。”如烟突然噤了声,跪在了地上,见阿福没有反应,便伸出手使劲儿掐了掐阿福的大腿。“—嘶,怎么了?”“没看见那是太子殿下吗,你快跪下啊,不然治你个罪,送去浣衣局,这辈子可就毁了。”
阿福抬起头,看清面前那人的容貌,嘴巴微微张开。这不是昨晚给自己指路的侍卫吗,怎么会是太子。阿福赶紧将头低下来埋到心口处。见他走远,阿福长长舒口气,索性没认出自己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太子的。”见阿福问,如烟的脸上泛起红晕。“太子殿下三月前随军出征,大败敌军,坊间到处流传着他的画像,我也有一幅,今日有幸一见,才知他.....”
阿福不过是想确认他的身份,并不想知道他的事迹,没等如烟说完,便径自走开了。“阿福你等等我呀!”
鼓乐齐鸣,歌舞升平。
不过是场妃嫔的生辰宴,却办的如此隆重,可见皇上对端妃的重视。
“我看那个端妃,也没有生的多么倾国倾城嘛。”如烟小心翼翼望了望高坐在龙椅旁的端妃,小声嘀咕道。瞥一眼身旁的阿福,竟想偷吃手中马上要呈上去的菜肴。“你个馋虫,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如烟小声呵斥道,阿福撇撇嘴,止住了想要蠢蠢欲动的手。
“—呈菜!”
听着那太监扯着嗓子喊的模样,阿福弯起嘴角笑笑,看得如烟为她颈上那颗脑袋担忧。
宫女们半低着头躬着腰,一个接一个将菜肴呈到各个位子上,懂些文墨常识的,便蹲下来介绍这道菜的寓意。
阿福手中端的是盘蒸虾,自己对这些海鲜都有些过敏,一吃多脸上便会起红色的包,娘亲在世的时候从不允许她多食,总拿一两个给她尝尝味便端走藏起来。香气钻到鼻子里来,竟让她舍不得放到桌上。面前的皇子见她这幅模样,觉得稀奇得很,笑了起来。
“不如,你给我说说这虾的寓意,若是说对了,便赏你一只,如何?”
“.....”阿福愣在原地,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从前只知道吃便好,哪里知晓什么寓意。可若自己不说,照如烟以前同她讲的,怕是又要被治什么罪,脑袋不保。
“这虾啊.....又脆又透明,就如殿下您一样,洁身自好。”
阿福语毕,挤在周围的几个人都肆意笑起来,只是向她提问的皇子面红耳赤,呵斥着让他们不许再笑。这宫中谁人不知他祈璟身边的姑娘是换了又换,这宫女,怕不是知晓此事想要调侃自己。
“好了三弟,你何必为难一个小宫女,你下去吧。”
阿福舒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在气头上的祈璟给叫住。“我可没让你走,既答错了,便有惩罚,就罚你替我剥虾,剥到我高兴了再走。”祈璟得意的笑笑,一个小宫女,怎会可能吃得起虾,更别提会剥了。
见他这般说,阿福暗自翻翻白眼,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怎么这样小家子气。
阿福将衣袖卷起来一些,蹲在一旁认真剥起虾来。祈璟见她会,懊悔地叹口气,早知道罚她一些有难度的好了,可自己这话都说出去了,身旁的人都听着,也不好再换。
一盘虾全已剥好了,祈璟却没有吃的意思,阿福不解的望着他,他也低头望着阿福。
“吃吧,赏给你的。”
“真的?”阿福不等他再说些什么,便吃起来,看得祈璟目瞪口呆,自己在宫里生活十几年,还从未见有这般大胆的宫女,往时那些宫女太监看见自己都像见着鬼一般躲得远远的。祈璟勾嘴笑笑。
没有娘亲的约束,阿福一个接一个吃的起兴,竟忘记自己过敏这事儿。这脸怎么这么痒啊,阿福不停用手抓挠着。
“你这是怎么了!”祈璟看见阿幅的脸一惊,低头小声问她。
阿福头开始晕起来,身体不住的摆动:“我....许是过敏了。”说完便倒在地上,便没了意识。
仅存的一丝记忆,只记得有一个人将自己抱了起来,那张脸,自己定是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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