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在雨中的高速公路上疾驰,这西北四月的雨和朦胧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车窗外是无尽的黄土地,已经这个时候了,还是荒草丛生,倒添了几份阴郁。
“我是你姑奶奶的儿媳妇。”
“哪个姑奶奶?”
“余镇的。”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可以让余强接电话吗?“他不在,你刚说你是谁?”“我是你余镇姑奶奶的儿媳妇。”
“余镇?哪个余镇?”
“你问问她要干什么”阿夏听出了那是余强的声音,这绕口令的谈话应该要结束了。
“你有什么事吗?我丈夫不在,你告诉我吧。”
“那个……那个,我想来您家里致谢并道歉,就上次余强帮小飞去二建工作的事,”阿夏解释道。
“你不是已来谢过一次了吗?不用了,我们都不在家,你别来了,”余强媳妇不耐烦的说道。
“不是,可小飞干了两个月又不想干。”
“不想干,那就另谋高就吧,找我们做什么,回去吧!”听出来,女主人不愿多说一句话。
“我觉得特不好意思,所以来道歉,我已经快到你家了,”阿夏哀求着。
“跟你说了,我们都不在,你咋听不进去呢?不干了跟我们没关系,回去吧……你以后少招惹这些穷亲戚,烦死了,又穷毛病又多,挑肥拣瘦的,”阿夏还想说点什么,电话已挂断了。
雨打在窗户上,阿夏没来由的觉得浑身发冷。她看着脚底下买的礼品,这怎么是好呢?坐了四个小时的车来到省城,就这样再坐回去吗?
突然悲从心起,丈夫已经去世十多年了,连可以住的家都没给他们留下。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两个女儿已经结婚,二女儿结了又离了,她还是住着租来的房子。眼看两个儿子到了成家的年纪了,她拿什么娶呢?又有谁愿意把女儿嫁给她家?
小飞因为从小不好好学习,考了个专科,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她也像今天一样突然到访余强家求他帮忙,她认识的人只有他混的好。
她软磨硬泡余强抹不开面子才答应下来,其实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见余强,她是打听好一切才来的。走时余强说让她下次来时提前打电话,可今天她记得提前打电话了却进不去门了。
她也多么想像女主人一样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资格呀!可她多少年都没有正眼看过别人了,她没了正眼看人的胆量了,她觉得大街上的人都是幸福的,除了她,也许低头走路更适合她。
小飞说二建的工作两千多,租房等各种花销下来吃饭都不够,他任性的辞职了,她生气又无奈。
她犹记得上次在余强家的客厅,他们一家都各自进了各自的卧室,把她当瘟神一样,那一刻她也无比的讨厌自己。女主人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对余强说,你快点解决,咱们说好今天全家聚餐的。
“聚餐,”阿夏想,我们一家多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小飞她已经两年没见了,小艺今年也没回来,两个女儿更为自己的生活在奔波。穷苦人家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其实是更淡漠的,苦难来临,都各自保。穷人追求尊严那是自取其辱,生活告诉我们有了成就尊严自来。
她下车后,坐在车站整整一个小时,那沉甸甸的礼品似有千斤重,只能回去了。
车窗外依旧飘着雨丝,车内是暖和的。阿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梦到了她的父亲,把小时候的她揽在怀中,给她梳了两个麻花辫。她高兴的拉起父亲的手一起去买糖吃,那时多好呀,她还是父母的小公主呢,可现在她的人生没了归处。
车继续向前行驶着,阿夏醒了,她前面一对小情侣不知在讲着什么悄悄话,笑的前俯后仰。阿夏也跟着笑了,再看看窗外,也许明天是个大晴天呢,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