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雪溪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震撼，火光中，所有佛像湮灭无影，熊熊燃烧的火焰如烈火烹油般炽热狂躁舔着火舌。花蕊与李太后的面前，徐徐升起巨幅穹顶式海市蜃楼般画面。雪溪眼珠儿不敢错开一秒，仰望这穹顶，早把生死抛在了脑后。

李太后徐徐睁开双眼，只见穹顶之上，火光之中，飘飘渺渺，如梦如幻。但是，那梦里伊人的身影不是他又是谁？李太后一下子跌跌撞撞从蒲团上爬起来，那画面中就是当年英姿勃发的唐主李存勖！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偷偷摸摸爱了一生的李存勖！

只见他身着龙袍，头戴美冠，潇洒如常，英武无双地向自己走来，“陛下！”李太后老泪纵横，伸出手来，准备在那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之中拉住李存勖的手，她耷拉的嘴角开始颤抖。然而，他忽然停住了，笑着说：“闵儿，你在哪里？快出来！“李太后登时紧咬双唇，下巴颤抖不已，恨得牙齿发出碰撞之声。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绝俏小姑娘，睫毛一闪，从画面的另一角扑到李存勖身上，二人笑做一团。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侍女黄黄小脸，手拿竹笙从画面另一方走来，她恨恨的看着二人，低下头，将一个小荷包的药粉倒到竹笙里面，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走到二人面前。她跪到唐王李存勖面前，将竹笙高高举起，说道：“这是皇后新给闵敬姑娘特制的竹笙，请闵敬姑娘试试音。

绝俏的刘闵敬翘着小嘴儿坐在唐主怀中轻轻拿过竹笙，娇俏的面容虽然稚嫩，已能看出将来必是倾城倾国的绝色！她虽是乡下丫头，但在唐主李存勖出宫狩猎之时一眼相中，带回宫中抚养。并且，由曹皇后亲自教导竹笙歌舞，只等她长大。

刘闵敬的小嘴儿刚刚吹出一串儿音符，顿时猛咳不止，双眼一插，昏死过去。“闵儿！闵儿！”唐主大呼不止，震怒之下，将赶来的皇后曹氏一脚踹倒，一边垂首偷看的小侍女嘴角流出瘆人的微笑。

花蕊扶着李太后道：“太后从小心机深重，在唐主后宫起于微时就敢偷天换日，厉害！”

画面中，转眼间长大成人的刘闵敬已穿上凤袍，于太原太庙表演歌舞，引万人观看。唐主高坐正位，看那宛如神女下凡的年轻皇后，如痴如醉，眼里全是迷恋。歌舞完毕，年轻的皇后娇媚地向唐主走来，唐主亲自伸出手来将刘后引到座位上。不顾群臣环顾，万人膜拜，竟把刘后足下的丝质小鞋子脱掉，亲自当着众人，于太庙之中为刘后捏脚！一旁站着的侍女黄黄小脸，眼睛已经恨出毒来！趁人不备，那侍女用手中的长柄蒲扇将刘皇后的小鞋子勾走。捏脚完毕，刘皇后找不到鞋子，撒娇撒痴呜呜哭了起来，没成想，唐主居然哈哈一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刘皇后抱了起来，在万众惊诧的表情之中，抱着这倾城倾国的美人走上了御辇。

花蕊笑了，对李太后说：“为什么你每次的成功算计，都印证了自己的失败呢？“

画面中，雍容华贵的刘皇后身怀六甲，黄黄小脸的侍女趁夜乔装打扮，穿上刘后的旧衣，在月色中向唐王李存勖的寝宫走去。

“你是谁？你是妖精！”看到这里，李太后羞怒难平，愤而指向花蕊。

花蕊哈哈大笑：“我的太后亲娘！这人难道是你吗？居然恼羞成怒到这个样子！你不是唐王钦点的节度使夫人吗？原来是趁人家心爱的妻子大肚子，自己装神弄鬼主动送上门讨来的！我的太后亲娘，看来你也知道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污浊之事让人蒙羞，你也知道丑字难写，是吗？”花蕊狠狠问道。

李太后早已不顾身份双手卡住花蕊的脖子，疯狂的说道：“你是个妖精！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花蕊轻轻移幻，李太后蓦然发觉手中卡住的不过是空虚，呆了。花蕊站在她身后哈哈大笑，手中拎着刚从李太后手腕子上撸下的红豆手串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红豆手串也是你亲手编织想戴到李存勖手上，人家不要，你自己竟戴了半生！对吧？可怜！“说完将手串儿扔到地下。

雪溪喃喃说道：“原来孟王是太后费了这么大的心机得来的！怪不得爱子情深！”花蕊对李太后正色道：“你也知道孩子对于母亲是多么的重要，你也知道身为母亲，即便让自己陨灭在这世上也绝看不得孩子受一点儿委屈！”

她说着，一步一步逼近李太后，“你看我不起，说我是和刘皇后一样的戏子婊子勾栏出来的玩物，这都没所谓！你自己，不也是从给人提鞋的小侍女夺胎换骨成为堂而皇之的蜀国一国之母吗？”

李太后喘息难平，不能发出一声。雪溪看在眼里，亦被这鲜活真实而不愿看到的难堪所震。花蕊将李太后呆住的脸扶向天空，继续让她看穹顶上的幻影光晕。

只见宫中中箭的李存勖躺在刘皇后的怀里说：“闵儿，你走！我要你活着，无论，何时何地，我，爱，你！”刘皇后哭着一步三回头的跑了，李存勖用尽最后的力气点了一把火，在熊熊火光之中，英雄末路，那英俊的面孔在火光中时隐时现。

李太后老泪纵横，看着火光中的爱人，对花蕊说道：“让你失去孩子，是我做的！我只是不想那谬种、、、、、、算了，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昶儿不在了，我活在这世上作甚？对于一个将死的老妇，你今朝又让我看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花蕊平静的说道：“你下过地狱吗？”花蕊的眼中现出杀机，“你以为你绝食而死便能以殉国尽忠的名义洗净终身罪孽、步上西方极乐世界是吧？做梦！你是一个无人爱、不会爱、不配爱的腌臜女人。你心中只有一环套一环的权谋，对权势的贪婪渴望，和对他人生死如脚下尘埃的不顾！”

花蕊与李太后对视道：“你若现在死了，几道轮回之后还会出来祸害人间。不如，我助你进入烧死李存勖的熊熊烈火之中，让你在几十年前就能和朝思暮想的老情人同生共死！一起搂着抱着堕入铜柱地狱，可好？你不是说，我是妲己吗？到了铜柱地狱，受了炮烙之刑，你就知道真正的妲己是谁了！”

李太后仰天长叹：“我儿！我儿睁眼看看，你的女人要烧死你的母亲了！”

花蕊不解问道：“你不是刚说要绝世而亡，没有了孩子活在世上完全没有意义吗？孟王纯粹，若知你两面三刀的本性，惯用下作的伎俩，他还有何颜面在这世上苟活？”

雪溪和李太后完全震惊了，“你是说，孟王还在世上？”雪溪问道。

花蕊看着李太后，眼中的寒意将周遭所有的火舌瞬间凝住，只由穹顶上幻影中的火光静静闪现，花蕊平静地对李太后说道：“你的孩子还在，我的孩子却永不能在世了！”

李太后张了张嘴，无语凝噎。

花蕊长袖一挥，穹顶上的幻影飘飘忽忽降了下来，熊熊燃烧的唐王宫，就在眼前。

李太后径直向火光中走去，临到进入烟云幻影的一刹那，她老迈横秋的转过身，对花蕊说：“花蕊，我恨你！不为别的，只为我这老态龙钟的样子，我是不忍让唐王见到的！”

花蕊淡淡说道：“不忍？放心吧，你以为你年轻时的样子唐王就很喜欢吗？”火光之中，女人们的眼睛射出熊熊火光，灼灼一切。

说完，转身拉住雪溪的手，奋力跑出大殿。身后，火光滔天，雕梁瓦柱坍塌，鬼烂神焦，烟弥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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