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了。
满大街的红灯笼,多得有些无所谓,却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小年一过,家里白天忙得连上了晚上。那种忙碌真是令人雀跃,每天不厌其烦,兴奋地数着日子。忙年的节奏,便在童谣里一样一样摆在了面前。晚上因为过年而更加明亮,不用担心会停电,家里换上了150瓦的灯泡,记忆中的大灯泡,亮得不笑都忍不住。新糊的墙愈加心情飞跃,年画里的人物被看得无处躲藏,心情如刚出锅的馒头一样,窜着热气,笑开了花。
童年的冬季,夜色是无边的黑,却是黑得神秘又令人遐想。小村子整个冬天都不给电,房子常常像埋在雪里。狗总是在黑暗里哼哼唧唧,偶尔生气了狂叫得雪都簌簌地从房檐上掉下来。那时在外面怎么玩也不会觉得黑,眼前,远方,连成一片,归家的路,黑得像挂在面前的黑布,黑得渗进眼睛里,伴着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就一直往那黑里钻。
没有电,便不会有万家灯火。偶尔的一点烛光,摇曳得也是不真实的,就像看错了一样。因为过年给电了,远方的村子,零零散散的灯光,错落着飘在旷野里。在更远的山脚下,则像扯散的星河。
年前年后,会是最动人的远方,就在某一天,像是突然飘来的一点红色,既像挂在空中,又像从空中落下,就是那样梦幻般的高高地悬着。近处的看得更清楚,又圆又大,红得醉人。那时和几个小伙伴,每天晚上站在大门外视野开阔的地方,使劲儿地看,认真地数,会因为新发现一个而雀跃,仿佛那就是因为我们才忽然出现的,仿佛那就是属于我们的红色,就是我们的。
是记忆里的红灯笼,翻滚在此时此刻。
那时灯笼都是自己做的,二叔在院子里竖了一个高高的灯笼杆,从南山砍回松枝,绑在杆的顶头。从灯笼亮起的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小孩子,就每晚围着灯笼转几圈,身上被红色的光晕染得红彤彤的,笑声震得灯笼摇晃着,摇着摇着摇进了一个个梦里。
如今城市里的节日,霓虹闪烁,连小孩子也司空见惯了,我却常常,想起记忆里的远方,常常思念远方的夜空。
红灯该亮了,亮的是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