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时间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迹而言,谈之乳臭未干固不恰当,但“而立”之语却也为时过早,所以在此冒昧地提笔写下这个题目,心下不免惴惴。但“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因所学驳杂,触类旁通,庶可见几(《易》云:“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况且“上帝惧怕麻烦”,万事也应当是简单的。因此以简单之心推测简单之事,当有所得。这么看来,这个话题也不会因我的年轻与幼稚而成为雷池。相反,如果这些微不足道的话能够对他人有些许的触动与帮助的话,那可是善莫大焉。
读书贵在选择,即明确应当读什么书。众所周知,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是暂时的;在智慧面前,万法都是愚蠢的。所以,书的选择,应当经得起时间的涤荡,受得起智慧的考验。所以,一本书不经过至少百年的荡涤很难显示出其是否有价值。我们看到书店中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书上架,但大多数不出一个月就无影无踪,不是被人买走了,而是进了废品收购站;我们看到人们对那些风传一时的畅销书趋之若鹜,但过不了多久便弃如敝履;我们也看到了古老典籍不断地被人们重新解读;我们也看到了民国巨擘的著作在半个世纪的思想尘封后再次复活;我们还看到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人的著作对现代思想的滋养与润泽……我们看到了许多,虽然不能说是经典的胜利,但至少可以说是经典魅力的证明。思想不是时尚的,伟大的思想不可能哗众取宠;相反,思想是孤独的,它与时间为伴,在寂寞中前行。很难想象,现在我们出版的难以计数的书中有多少可以在百年后仍然焕发魅力;很难想象,现在我们奉若上宾的畅销书中有多少能如《易经》、《圣经》等一样取得经久不息的生命力……很难想象,甚至无法想象。所以,经典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经久不息,在于它的亘古常新。选择经典,便等于选择了永恒。
读书贵在“活”。弥尔顿曾讲“书籍并不是绝对死的东西,它包藏着一种生命的潜力,和作者一样活跃”。他还说“一本好书等于把杰出人物的宝贵心血熏制珍藏了起来,目的是为了未来的生命”。所以,每一本好书中都隐藏着一个永生不死的圣者,而不仅仅是一个尘凡的生命。而为了对这个圣者进行解读,我们便需要一种“活”的态度,一种“活”的方法。可以说,着一“活”字,而读书之境界脱然而出。这一“活”字,蕴含着两层意思。
其一,读书是“人在读书”,而不是“书在读人”。博采天下之长为我所用,“古之学者为己”,读书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取悦别人。书在你未对它解读之前只是物,即使解读了,它也不过是一件活物。所以,读书者应当始终保持自己的主体性,应当自己利用书,而不是让书利用自己。有的人读书,为书所役使,为书所“异化”,最终使自己失去了人之为人的一种活力,所谓的“书呆子”就是这样炼成的。孟子所言“尽信书不如无书”也是对这种人的告诫。这正如武术中的使刀,有的人整个地为刀所役使,眼中只有刀,整个人附属于刀,人和刀都成为死物,所以在技击中遇到这种人根本无所畏惧;有人则是人役使刀,刀随人走,人走刀随,刀是人肢体的延伸;还有人则是人到一体,人就是刀,刀即是人,刀随意走,意动刀随,人的生命和刀的生命合一,人的精神和刀的精神混同。这种情况实际上已经涉及到“活”字的第二层含义。
所谓“活”的第二层含义,就是读书本身应当是一种自然的东西,它应当超越功利。真正的读书活动纯粹是一种以提升自身境界为目的的精神活动。它应当是种享受,而不是一种劳作。“闲坐堂前读周易,不觉春去几多时”,“孔子晚而喜易,韦编三绝”,何以至此,就是因为读书一种享受,一种乐趣。许多人言读书苦,那是因为他们是在苦读书,他们将读书带上了过多的功利色彩,将读书变成一种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不是一种需要,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会觉得读书是一种累人的差事。现代人都喜欢吃吃喝喝,但在你不饿或不想吃饭的时候强迫你去吃或者是强迫你去吃你不喜欢吃的东西的时候,我想再喜欢吃吃喝喝的人也会将吃饭看做一件苦差事。只有将读书作为自己的一种习惯,一种需要,读书才能成为一种美事,一种乐趣,一种颐神养性的活动。
写这点东西,并非毫无缘由,着实是看了一段话后才决定的。因为这段话对我的触动较深,它在我心中引起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一个国家的未来取决于该国人的头脑,而头脑则取决于读书多少。在中国旅行时我发现:城市遍街按摩店而书店寥寥无几,中国人均每天读书不足15分钟,人均阅读量只有日本的几十分之一。中国是典型的“低智商社会”,未来毫无希望成为发达国家。”
——[日]大前研一:《低智商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