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离城一如既往的冷,严寒的天气下,愿意出来行走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这时仅仅才是凌晨。
冬风瑟索着。
冷清的街头,年久失修的路灯时闪时灭,将衰老的树木枝桠映成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一丝寒意钻进顾以休的衣领,这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风拂起的几缕细碎的发丝遮住不稳的视线,顾以休只好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伸手去拂。
抬眼望了望幽深的小巷,她抿了抿冻的发紫的唇。
还有十多分钟才能到,她得快点。
这一块的的秩序向来很乱,那些个地痞流氓在黑夜里更是猖獗,今天却安静的过分。莫不是那些混混在深夜里刚刚重新划分了势力,不知道又有那些小龙头被灭了口?
总之,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该操心的,是下个月房租的着落。
顾以休搓了搓要被冻僵的双手,将手拢至嘴边哈了口气,白色的雾气从指间溢出,渐渐弥散在空气中。
她的眼角瞥见一团阴影,匆匆一瞥下,她看见那团阴影正在巷边一处拐角蠕动。待她在细看时,已失去了踪影。
或许是眼花了……
顾以休想着,放下手,拐进另一处拐角。
巷道之中一片黑暗,独“温家杂货铺”的招牌又明又亮,让人心中兀地升起一抹暖意。
她的手扶上冰凉陈旧的门把手,微微使劲,“吱呀”一声,门开了。
顾以休熟练的进店,随手关上门,另一只手摁上一旁墙上的开关。下一刻柔和的黄色光晕散开。
略微昏暗的灯光并不那么刺眼,顾以休微闭了闭眼,便适应了灯光。
她扫了眼小店,目光所及却没有一个人影。
店长还没来吗?
可招牌的灯是开着的,店门也没有上锁。
顾以休心间闪过一丝疑惑。
“唐店长……”
她轻唤一声,声音因寒冷干燥的空气有点儿干涩。
空气没有送回熟悉的应答。
顾以休的手从开关上移开,不知觉按在了胸口----那里的心脏正有力的跳动。
“唉……”
总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现在还早着,与其在这胡思乱想,她还不如趁这这点时间如她所打算的那样把店里需要擦拭的东西重新擦拭几遍。昨天她看见店里的东西都蒙了一层灰。
店长对她那么好,她没有什么可回报的,只能在这点小事上多帮忙打理一下了。
顾以休从过道后面的小隔间打了一盆热水,开始她的工作。
大半个时辰过去,那个温柔的店长还没有出现。
“去哪里了呢……”
唐店长每次来得都很早,按平时,这个点儿她应该早来了才对----难道真的出事了吗?
顾以休摇摇头,发丝在眼前晃悠着,她腾出手将碍事的发丝绕在耳后。灯光将她的影子映在地上。
顾以休暗笑自己多想,端起脚边的水盆走入过道。
水盆中的水显得有些混浊,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晃荡地厉害。
心里想着事的她没有注意,一颗滚圆的玻璃珠在她的影子中暗暗闪烁。
忽然,剔透的圆珠似受到了力的作用,滴溜溜地滚出了她的影子,头顶的灯光被它反射,直直刺入顾以休的双眼。
顾以休下意识合住眼睫,脚步也随之停顿。不想水盆中的水太多太重,由于惯性,将顾以休扯得一个趔躇。她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探向一边,欲抓住什么东西对即将跌倒的她做一个支撑,同时她睁开了眼。
她的手没有如她所愿扶住墙,而是推在一扇木门之上,门不堪重负,吱吱呀呀地打开。
事情只发生在短短一瞬,等她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按理说这样止住了她跌倒的趋势,她应该庆幸才是,可现在她宁愿摔倒在地。
为什么呢?因为过道上只有一扇门,所以她清楚的知道她推开的是那一扇门----那一扇被温柔的店长用近乎严厉的语气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打开的门。
她不愿给店长惹事添麻烦。
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她来不及退开,视野里的地面出现天旋地转般的转换。她及时站定,水盆却被摔落,里面的水被泼尽,激烈的撞击声在顾以休耳边响起。对她的冲击却远远不及她脑中轰隆隆如雷鸣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的回旋。
天啊……她看到了什么!?
大片暗红色干涸的液体在黄色的地板上是如此明显。
她的手握在门框上,用力之大仿佛那是和她有深仇大恨的敌人。
顾不上地上的水盆和水迹,顾以休踉跄地后退一步。
鼻尖萦绕着一股血腥的气味。
生活在混乱的地带,她清楚的知道这是血。
而这样大量的血……顾以休简直不敢想象发生了什么。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立刻关上门,当做什么也没发现一样转身离开,而情感上却在咆哮着让她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一出事的是唐店长……
那样一个温和的、永远带着好意的人,她实在做不到转身就走。
她并没有犹豫多久,一阵狂躁的风替她做了选择。
风席卷而来,伴随着刺耳的开门声。
风刮了进来,打在顾以休扶着的门上,再旋进室内。
顾以休口中溢出一声压抑着的惊呼。
她还没有了解清楚情况,如果是有人来了……
她不会好解释的。
这反而让顾以休定了定神,伸手去抓地上的空水盆,等她扛着渐渐停息的风抓住盆沿直起身时,才发现她的手心后背都出了一层粘腻的冷汗。
或许是手里抓着东西,顾以休的心神镇定了不少。
另一只手捞住门把手,似乎用尽了平生的力气,才将门拉住--她的手感觉软的使不上分毫力气。
风声灌进她的耳朵,或许是她的错觉,浑厚的风声听在她的耳中渐渐变得尖利,似要将她的耳膜震破。
她将门关上,小心地锁好,同时她的眼睛望向店门处。幸运的是,那里没有一个人影。她拽着空盆,向店门移动--她得过去把门关上,好歹能阻挡些呼啸的寒风。
这样或许能够给她的内心一点儿安抚。
顾以休站在店门前,店外是黑洞洞的一片,竟比她来时还要黑些。小店散发着唯一的光晕,正像一座位于苍茫大海之上的孤岛。
大片的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黑夜是属于恐惧的。
顾以休似被人催魂似的急切地关上了门。门一关上,风声即止。她的背抵着冰冷的玻璃门,感觉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呼----”
理智暂时压过了恐惧,顾以休咬咬牙,微微直起身子,拖拽过一旁的木椅,抵在门后。似乎还是不放心,顾以休挪动着身体,又匆忙拉过一个长桌。
尽管累得气喘吁吁,顾以休心中却感到无比踏实。
她靠着椅子,抬头看着昏暗的灯光大脑一阵阵发晕,困意席卷而来。
她真的太累了。
真的好想踏实休息一会儿,放松一会儿,最好能永远这样,不再去面对那些令人神经紧绷的事。
顾以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就像没了骨头一样靠在椅上,店中的灯光也越来越暗。
“砰--嗒!”
顾以休被猛然惊醒,迷茫不过一瞬,眼底升起一阵后怕----她不敢想象,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她如果就这样睡了过去……
她分辨出声音发源地离她很近,但她来不及查看,坐着的椅子就一阵不稳--就像有人再用力推搡着。
耳边又渐起呼啸的风声,那声音,就像要讲她卷入一阵漩涡。将她抛向天空,再欢呼着将她撕成碎片,让她的血液和肉体从天空纷纷扬扬的洒下,来一场血风腥雨的狂欢。
不知何时四周已被完全的黑暗笼罩。
黑暗之中,顾以休仅仅看得见走廊边的一扇门,那门紧紧闭着,纹丝不动,似乎盈着安宁与祥和。
顾以休的眼神变得孤注一掷,她撑着摇晃的椅子站起,紧盯着那扇门。如同孤狼一般的眼神,透露出很厉与决绝。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成为这样,但此时的她或许有所察觉。
来时不同寻常的宁静、开着灯和门却无人的小店、水盆违背常理的重量、莫名出现的玻璃珠、“不可招惹”的门、血迹、狂啸的风----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不同寻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卷入一件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诡事件。
那个满是血的房间,或许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推开椅子,借力奋力地向那扇门跑去。短短的几秒,被无限拉长。,身后的黑暗似要将她吞噬,她唯有快一点,再快一点,才能得以暂时的摆脱。
近了!
“砰!”
本已上锁的门被她轻松推开,她跑进房间,顾不上其他,反手摔上门,后背习惯性地抵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