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牌西路的拖车工

人是高等动物这话是对的,在房子里呆一整天,不出去走走实在难受。

出门右拐,进入石牌西路,这地方是广州最大的电脑批发市场,整条街都是卖电脑的铺子,之前还有几家比较大的电子城,后来不景气关掉许多,但依然无法撼动它作为最大电脑交易市场的地位。

每天大量电脑出货,需要很多拖车工,很多农民工盘踞于此,靠这个吃饭。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帮老板把货从仓库拉到店面,或者送到客户的车上。

经过改装的小推车,在小推车底盘下面,装一个电动马达,推车的扶手上是操纵杆,根据需要调节速度,这就是他们的劳动工具。每次去取货的时候,工人会坐在推车板上,启动马达,目视前方全神贯注掌控方向,小推车在马路上穿行,像少年的滑板一样。

回来的时候,纸箱堆得高高的,挡住视线,不能推着走了,只能拖着。遇到上坡,不需要担心拖不上去,因为用的是电力,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上面货物,要防止它掉下来。

说来也奇怪,我很少看到他们用绳子捆货,就算箱子堆得再高也是赤裸裸码着,难道就不怕上面货物掉下来摔坏吗?可能是对自己的手艺比较自信,还是时间紧来不及系上,不知道。

货多的时候,三五个人一起拖货,前面的货物掉下来,后面的人停下,快速将箱子捡起来,再堆到原来位置上。掉过一次货,后面的人速度就会慢下来,小心翼翼去过斜坡。

在平路上,他们的脚步总是很快,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造就一线城市的快速度,也将周围的生活带入快节奏。时间是钱,所有能赚钱的时候,得跑快些,多赚些钱。

到中午,客人都去吃饭了,老板没活的时候,他们也开始休息。在靠大院的人行道上,两侧一字排开,小拖车停得整整齐齐,中间留出一条行人通行的道,并不阻碍行人通过。选这段地方聚集,也是因为这段路没有商店,只有一段院墙,不耽误人家做生意。

他们吃饭一般是盒饭,十块钱一盒的那种,我吃过一次,其实还可以,有菜有肉分量很足。他们吃饭也是点外卖的,不过是那种快餐店自己送的外卖,有时他们也会到快餐店去吃,三两个人每人一盒饭,带上七八瓶啤酒,边吃边喝,算是聚餐吧。

在这时候,并不会有人觉得他们在食客中有什么突兀,对面坐的是从写下楼走出来的白领,旁边是有三栋房出租的本土大爷,各吃自己的饭菜,相安无事平静祥和。

也有一些拖车工是老婆做饭的,端着大大的保温桶,坐在推车上用勺子挖着吃,老婆和其他妇女说笑着,秋天的时候还会在那织毛衣,小孩围着推车跑来跑去,嬉笑打闹。

吃过饭之后,精神好的人聚在一块打扑克,劳累一上午困倦的人,裹紧衣服侧身躺下,在推车板上合衣而睡,外面那么吵天光那么亮,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能睡着,反正就是睡下了。

下午又来客人了,老板招呼人过去,三五个中年人启动车子,划船一样远去。

走在他们中间,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方言,四川的、湖南的、河南的啥都有,大多数时候,你是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的,但看得出他们很开心。

晚上的时候,活少一点,他们就散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可能就在石牌村里面。石牌村是城中村,里面房租很便宜,当然条件不会太好。

还有一些不愿太早回去的拖车工,会三五成群聚在自助银行门口,就着透出的灯光下几局象棋,两人下着,周围七八个人围着看,但朝灯光的一面不会站人,不然挡住光就没得看了。

杀到紧张的时候,下棋两人眉头紧锁,手指拨弄下巴,冷静思考棋局对策,围观的人屏气凝神,看看棋盘看看下棋人,猜测下一步走法。

忽然一声叹息,胜负决出,随后人们开始热烈讨论,我说怎么走吧,你看看,就不该那么走,好,你行你来,事后诸葛亮嘛。说完哈哈哈大笑,拍拍屁股说笑着回家,消失在灯火阑珊里,他们的快乐有时就是这样简单。

大妈们比较艺术,会在我们楼下跳广场舞,或者在关门的商场跳舞,到九点半他们离开,和谁约好似的,并不打扰住户睡觉。

他们可能穿得不怎么体面,经常在路边跑来跑去,衣服上难免不干净,但没有人觉得他们很卑微,也没有人害怕他们。

他们就和我们一样,存在于这个城市,用劳动换取生存的资源,无所谓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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