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购物街上霓虹初上。丽文抱着一摞刚从书店买来的文学理论书籍,脚步匆匆。五月的晚风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柔,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作为中文系公认的学霸,她本打算直接回家舍啃这些新书,却在街角的长椅上看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穿着整洁的灰色中山装,双手紧握着一根拐杖,目光茫然地环顾四周。丽文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与老人平视:"爷爷,您是不是迷路了?需要帮忙吗?"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我要去A大,找我孙子。放假了,他没回家..."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
丽文松了口气,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就是A大的学生,我带您去吧。"
公交车上,老人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孙子的优秀。丽文安静地听着,不时点头。夕阳透过车窗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想起远在老家的外公,心头一软。
"不对,不是这里..."下了车,老人突然变得焦躁起来,拐杖重重敲击地面。丽文慌了神,校园里空荡荡的,放假后几乎没什么人。天色越来越暗,老人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开始语无伦次地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爷爷,您别急..."丽文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翻找手机。就在这时,她闻到了一股异味——老人尿裤子了。丽文僵在原地,眼眶一下子红了。她既害怕又心疼,更不敢告诉父母让他们担心。
手指不受控制地划开通讯录,最近通话里"程泽"的名字格外醒目。他是学生会的,曾说过假期也会在学校处理事务。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丽文几乎要哭出来。
"我在一小时前就离开学校了。"程泽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丽文断断续续地说明情况,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程泽安慰她别慌,说会安排还在学校的人帮忙。挂断电话后,丽文发去定位,蹲在老人身边轻声安抚,心里却乱成一团。
十分钟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丽文抬头,心跳骤然停滞——来人竟然是肃然,丽文真是心里默念怎么哪哪都有他呢?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额前的碎发因为奔跑而微微汗湿,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丽文感觉喉咙发紧,慌忙擦去眼角的泪痕。
"怎么了?"肃然在她面前,眉头紧锁。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
丽文结结巴巴地解释情况,说到要不要报警时,声音越来越小。肃然的目光转向老人,突然瞪大了眼睛。
"爷爷!"他惊呼出声。
丽文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肃然迅速检查老人的状况,转头对她说:"我爷爷患有老年痴呆症..."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就在这时,肃然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然后告诉丽文:"我爸马上过来。"
等待的时间里,丽文偷偷观察肃然的侧脸。他正专注地安抚爷爷,修长的手指轻轻拍着老人的背,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丽文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膨胀,酸酸涩涩的。
"那个..."她小声开口,"爷爷的裤子..."
肃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脱下外套围在爷爷腰间,对丽文投来感激的一瞥:"谢谢你的细心。"
不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肃然的父亲匆匆下车,看到老人安然无恙后明显松了口气。他热情地向丽文道谢,坚持要送她回家。
车内空间狭小,气氛微妙。爷爷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对丽文笑:"孙媳妇真好看。"丽文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肃然坐在她旁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爷爷,您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爷爷固执地嘟囔,"这么善良的姑娘,你要好好把握..."
肃然无奈地看了丽文一眼,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又迅速分开。丽文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到了小区门口,肃然父亲坚持让儿子送丽文进去。夜色已深,路灯投下长长的影子。丽文走在前面,肃然落后半步,两人之间沉默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小路幽暗寂静,丽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她不喜欢这种暴露紧张的机会,突然停下脚步想调整呼吸。没想到肃然也在出神,猝不及防撞了上来。
"啊!"丽文身体前倾,眼看就要摔倒。肃然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回拽。力道太大,丽文的头直接撞上他的下巴。
"嘶——"两人同时痛呼。丽文感觉额头火辣辣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至于哭吗?"肃然揉着下巴,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我没哭!"丽文嘴硬道,却感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
肃然忽然伸手,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那这是什么?"指尖的温度让丽文浑身一颤。
"我...我的泪腺受到刺激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像只受惊的兔子。
肃然轻笑出声:"说得好像是别人的泪腺一样。"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动作轻柔地为她拭泪。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近得丽文能数清他眼角的每一道细纹。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丽文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场景。直到肃然后退一步,她才如梦初醒。
"走吧。"他说,声音比夜色还温柔。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再说话。到了楼下,丽文刚要道别,肃然突然开口:"今天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
丽文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就是打开手机随便找个最近通话的人..."
肃然挑眉:"我们最近通过电话?"
"可能以前吧..."丽文转身就往楼道跑,"我不常打电话的!"
肃然回到家,客厅里灯火通明。爷爷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般在沙发上扭动,嘴里不停地念叨:"我要见孙媳妇!你们把她藏哪儿去了?"一家人手足无措地围着老人,见肃然进门,齐刷刷投来求救的目光。
"爷爷,丽文已经回家了。"肃然蹲在老人面前,轻声哄道。
"胡说!"爷爷突然抓住肃然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刚才还看见她!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父母无助地看着肃然,肃然叹了口气,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指尖微顿——这么晚了,合适吗?但看着爷爷通红的脸,他还是拨通了那个今天才存入通讯录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背景音很安静,仿佛对方一直握着手机等待。
"喂?"丽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低了几分。
肃然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情况,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半晌,丽文突然问:"所以呢?"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肃然耳根发热。他清了清嗓子:"你能过来一趟吗?帮忙安抚一下爷爷。"
挂断电话后,丽文盯着手机屏幕发呆。10:37,这个时间出门简直荒唐。她咬着嘴唇拨通茜茜的电话,编造着漏洞百出的谎言,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妈,茜茜发烧了,她爸妈不在家..."丽文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母亲狐疑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最终叹了口气:"去吧,注意安全。"
丽文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门,夜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出租车里,她不断回想肃然电话里那句"爷爷真想见你",心跳快得不像话。是爷爷想,还是...她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肃然家是栋带小院的老式洋房,暖黄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丽文刚按响门铃,门就开了。肃然站在玄关处,白色T恤有些皱,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抱歉这么晚还..."他话没说完,爷爷已经冲过来拉住丽文的手。
"孙媳妇来啦!"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就说嘛,我孙子不会骗我。"
丽文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手指在爷爷掌心里微微发抖。她不敢看肃然,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夏日的阳光,灼热却不刺眼。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像场荒诞又温馨的梦。丽文陪着爷爷翻相册,听老人絮絮叨叨讲肃然小时候的糗事。肃然坐在对面,每当爷爷说到尴尬处,他就会假装咳嗽,耳尖红得能滴血。
"这小子七岁还尿床呢!"爷爷突然大声宣布。
"爷爷!"肃然猛地站起来,差点碰翻茶杯。
丽文抿着嘴偷笑,一抬头正对上肃然羞恼的目光。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她慌忙低头,却错过了肃然嘴角那抹无奈又宠溺的微笑。
午夜时分,爷爷终于睡去。丽文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发现肃然靠在门边等她。
"谢谢。"他声音很轻,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爷爷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丽文摆摆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以后怎么办?要是爷爷明天又..."
"放心,"肃然笑了笑,眼角泛起细纹,"明早他就不记得了。"
这个笑容太犯规了,丽文感觉心脏被轻轻攥住。她匆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书包掩饰自己的慌乱。
回程的出租车里,两人都沉默不语。狭小的空间里,丽文能闻到肃然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些许汗水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
"年轻人啊,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吵个小架根本不是事。"
丽文刚想解释,肃然却抢先答道:"您说得对。"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真的在为什么事闹别扭。
丽文瞪大眼睛,却在后视镜里与肃然的目光相遇。他冲她眨了眨眼,嘴角噙着恶作剧般的笑意。这个小小的默契让丽文心头一颤,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来,冲淡了先前的尴尬。
困意渐渐袭来,丽文的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在一个转弯处,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歪向一侧,最终轻轻落在肃然肩上。朦胧中,她感觉肃然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小伙子要有气度。"司机压低声音笑道。
肃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丽文闭着眼睛,却能想象他说这个字时微微上扬的嘴角。他的肩膀很温暖,呼吸的起伏像温柔的潮汐,让她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到了。"肃然轻轻推了推她。
丽文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然流了一小滩口水在肃然肩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擦,却被肃然握住手腕。
"没事。"他笑着说,眼里有星光闪烁。
丽文还是很困,走路摇摇晃晃的。她逞强地走在前面,肃然问:“你还好吗?怎么像喝醉了一样?好好走路!”
丽文:“放心,这条路,我闭着眼都可以走回家!”
话音刚落,突然一只黑猫蹿出来,喵的一声,绿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
"啊!"丽文尖叫一声,本能地转身扑向肃然,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肃然闷哼一声,却稳稳接住了她:"怕猫?"
"有...有点。"丽文的声音闷在他胸口。
肃然弯腰捡起一块石子,作势要扔。黑猫"喵"了一声跑开了,但丽文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她能感觉到肃然胸腔的震动,抬头发现他在笑。
"笑什么!"丽文羞恼地松开手。
"没什么,"肃然努力绷着脸,"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怕一只小猫。"
丽文气鼓鼓地往前走,肃然笑着跟上。到了楼下,她条件反射地拒绝肃然送上楼的提议,没走几步,又返回来。
"要不...你运动运动?"她小声提议,眼睛瞟向漆黑的楼梯间。
肃然嘴角抽动,明显在憋笑。他故意板着脸点头:"好啊,正好消化一下。"
楼道很窄,肃然走在前面,背影高大得几乎挡住所有光线。丽文跟在他身后,数着他的脚步声,心跳随着步伐越来越快。到了家门口,她刚要道别,门却突然开了。
"怎么这么晚才..."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凝固。丽文看到母亲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肃然身上,又移回来,最后定格在他们之间不足半米的距离上。肃然反应极快,露出一个标准的乖孩子笑容:
"阿姨好,我先走了,拜拜。"
母亲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目光在肃然肩上那块可疑的水渍上停留片刻。丽文绝望地闭上眼睛——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肃然礼貌地道别,转身下楼。丽文僵在门口,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混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母亲关上门,什么也没问,只是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
这一晚,丽文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肃然无奈的笑容、温暖的肩膀,还有他说"没事"时轻柔的语调。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却藏不住嘴角甜蜜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