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长篇连载《辞职》(4)报社,也有潜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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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遇到了波罗,准备开始一场攻势凌厉的恋爱。
可是,后院起火,马可遇到了入职以来最难以忘怀的一次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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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工作是个什么样的工作?许多教科书上的答案,其实与实际情况是驴唇不对马嘴。
招记者的时候,考验的是写作水平。在学校里学习的时候,中文系的学生,所学也都是怎么写文章,可是等你练了三年四年,走出校门,来到单位开始上班的时候,如果你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你能立即气晕。
但凡能够通过考试进入新闻单位工作的,写作水准的差别并无天壤之别。但是,打开报纸,看看电视,新闻与新闻的差别不小,所谓的名记者与狗屁记者,差别那可就大了去了。
这种差别是从哪里来的?
教科书都从来不讲,而老新闻工作者出去讲课也多不谈这一块内容。在这里,马可想曝个料。
其实,记者到单位遇到的最大难题,并不是怎么写好一个新闻,而是怎样找到一条新闻。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线索,纯索,记者的命脉。
每天报纸上登出许多新闻,转眼即过的事,但是每条线索得来,都有记者的心血。这一点,马可是知道的,而且是深刻地知道。
马可是个外地人,老家河南,来到F城,无亲无故,后来有了波罗,岳母家还在八十多公里之外的县城。人生地不熟,还要在新闻堆儿里混,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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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社里面,记者不少,看上去大家有说有笑,关系不错。
其实,投缘的确实有,但是各自都有自各的考核任务,线索的事,都是各顾各的,有了猛写,没有猛找。想靠同事来接济一下过日子,并不现实。
报社里通常的方法是老太新,一名老记者,带一名新记者。这样做,有个过渡,老的轻松一下,新的打打下手,写写基础性的东西,老记者改一改,加上自己的名,各得所需,也相安无事。
这不是明确的规则,顶多算是一种存在已久的潜规则吧。潜规则的人不说,被潜规则的人也不说。其实,实行久了,彼此并没有多少痛快。因为,它没有真正体现出多劳多得的本质,各自,尤其是刚入职的新兵,不得已而寄人篱下是了。
马可来到单位的时候,没有走这条路,而且直接单干。不是因为自己太狂,而是马可这人天生情商太差。
没有智商,还有救,情商低了,无治了。整个闷石头一块,咋整?
当时马可没这么想。倒退十年,如果再让马可选一下,他会依附,会乖顺,会低下自己的秃脑袋,服服帖帖找一个好老师,当然像凤凰卫视的吴小莉那样才貌双全的更好,让人家带一带,自己也长一长,多好?因为这样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但时间不可追,没有办法的事了。时光这条船,一旦坐上了,就没有返程的票。人生本身就是充满遗憾的,所有的遗憾都是不可弥补的。可弥补的,都不叫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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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地不熟,还想吃得饱。马可很煎熬。
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苦,绝不能让别人知道。强装出来的轻松,不是真正的轻松。但是假装出来的坚持,会变成慢慢的坚强。
因为线索少,所以马可学会了深挖。因为得来不易,所以马可得到一条新闻线索的时候,会如获至宝,会榨干最后一道汁液,在新闻真实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写出新闻来。
马可来到报社,好像从来都没有得过一次篇数考核第一,但是每月考评总分第一的次数,倒是不少。而且,每月好新闻评比中,马可也常有斩获。这些,别人看来,是因为马可善于写作,懂得深度思考。其实,那些都是“毛线”,只不过是逼不得已的实情而已。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
人有人的活法,兽有兽的策略。
马可的策略有两条,一是拖开期数;二是放大篇幅。面对一条新闻,这些方法好像是注水,但是新闻太过干瘪,也会面目可憎,多少加些润滑,人们更爱翻看。
那时候,报纸上有一个特别报道的栏目,每则稿子都需要四千字左右,多是从外面摘的稿件,但偶有发本地稿件的。马可知道,那是自己的主攻阵地。
于是,得到重头线索的时候,他尽可能往大稿上靠,尽可能多采访,尽可能多写。
马可不偷懒,写文章都是一气呵成,再长,他不给自己第二天再加工的理由。但他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个弱点至今没改。那就是写得快,错字多,还不回看,经常闹出一些笑话来。
人无完人。报社中的同事和领导,还是很宽容的。也是马可命好,有一位单位的同事,把市委副书记、市长,多带了一个字,写成了市委市书记、副市长,差点回家卖红著去,所以当记者是个危险职业,除了面对新闻采访中一些揭露性报道当事人的危险,而且还会遇到一些政治危险。
5
马可在单位,以连续报道和重头报道著称。
因为有了这两把钥匙,马可不但在单位度过了艰难的试用期,而且还闯下了自己的新闻报道方向和特色。
因祸得福,马可感谢命运的磨难,也感谢单位无情制度之下给他的成长。
话说马可与波罗即将开始热恋的前夕,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那一幕,令马可至今难忘。
那是一个早晨,也就是马可在风雅颂老理由陪着去波罗处相了亲的第二天早晨。马可哼着小曲儿,迈着小方步,志得意满去上班。谁知刚到办公室,接到了记者部高主任的电话,让他到总编屋里去一趟。
马可挺开心,因为最近马可兴头正旺,写着一则关于日本研修生的稿件,已经写了三篇,社会反响不错,抓得点对,与当事人的沟通也很畅快,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马可报到社的第二年,就获得了难得的总编辑新闻奖,估计这次要受领导表扬了。
当然,作为一些社会热点的稿子,也常会有各种势力干扰,灭稿的情况也时有发生。那是记者的悲哀,也是职业坚守和新闻理想的辛酸,说出来全是泪啊。哪一个被人所知的名记者背后,少得了这样的故事呢?
记者先是理想不死,然后还要学会理想死了再燃起来,最终才可成为一名老江湖。
马可兴冲冲来到了八楼楼梯口杨总编的办公室,敲门,再敲门。
里面没有答应,马可不厌其烦。铁皮门敲了三通,马可的右手食指与中指的关节有些痛了,才听得里面不冷不热喊了声: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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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屋来,马可立时就发现气氛不对。
人有一种本能,每当危险来临时,总有一些预感。那一刻,马可预感到情况不妙。
杨总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马可每次见了都与他打招呼。而且进社的时候,面试环节,杨总编也给了马可高分,录取完毕之后,主动找马可,向马可抛出橄榄枝,让马可到晚报来。
马可答应了。
更让马可感动的是,马可从毕业到报社,有几个月的时间,这当中,他到省城的广播圈里晃了大半年。后来,最终还是决定回F城,选择了报纸。
马可回来后,单位收到了一大摞退款单。马可在大学的时候,常给报社供稿,稿费发放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如此叠下来,虽然马可大学毕业了,但是稿费的汇款单照样还都送到了大学里去了,结果查无此人,超出提款期限,钱都如数退回。
一次回学校,中文系的一位管女老师说,马可我这里还有你的汇款单呢,还不老少,我一直帮你收着。
接过汇款单,马可很高兴,可是到邮局一查,账是认,但钱没了。
到单位工作后,马可无意中提到了这件事。杨总编知道了,特体会马可的辛苦,便签了字,特意让财务把那些汇款单上的钱都支了出来。刚参加工作,毛头小子一个,每一分钱都有用处啊。杨总编的善行,让马可感激了好久。到现在,马可还记得那些汇款单的总数,连小数点后的数字,也记得很清楚。
但就是这么一个和蔼可亲的总编,今天要给马可“算账”。
马可一进屋,感到气氛沉闷,平日里有说有笑的高主任,低着头,耷拉着脸,一句不吭,很明显,刚挨了批。
马可进了屋,连声坐都没听到,杨总编的怒气就席卷而来。
那一场暴风骤雨,让马可至今想来,脊背犹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