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爬了多久,
她终于把那喧嚣的城市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疲惫中带着欢喜,因为心中的那片蓝蓝的湖就在越来越近的前方了。
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那个本不属于她的地方走了一遭。
一开始,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她的伙伴和她一起来到这个外面的世界,
只是最后,伙伴没有选择和她一起离开。
伙伴说,我已经习惯了这座城市的行云流水、喧嚣热闹,再也回不去那个叫故乡的地方。
她已不知几何时分,只是在经历了那么多冷暖后,
自知地带着百感回到故乡。
家,永远是那个可以让自己停留的存在。
黑白相间的的人行道总是让她感觉眩晕。
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她发现虽然城市很大,也很美,却找不到可以栖息的地方。
孤独、寂寞、彷徨、恐惧萦绕着她。
后来,她总是在傍晚时分爬上高架灯,为了取暖,也为了更好的看清这座城市。
十字路口,硕大的广告牌,红橙黄绿蓝靛紫,五彩缤纷。
车流和人群随着红黄绿,时而静止,时而移动。
掌握了不变应万变的规律后,她感觉自己像个指挥官一样,指挥着这世间的意识形态。
离开了伙伴们的她,原来也学会了自娱自乐。这是她来到城市后的第一个转变。
她望着一波又一波的人从对面那座可望而不可及的大楼里行色匆匆的走来,形态各异。
那座大楼比她见过的最高的山还要高。
她曾经去过一次,是小心翼翼的躲过保安大叔的监视。
她是那么的渺小,不起眼。
带着胆战心惊,一步步的挪动着笨拙的身躯,
说实话,她一点儿也不喜欢那擦得光亮的地板,她挪得特费劲儿。
女人的高跟鞋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
于是,她选择了安全通道。
虽然只有微弱的灯光,但是她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显得安全得劲挺多。
她显然是没有能爬上最高层,爬了不一会她变气喘吁吁,还沾了一身的烟灰。
某层传来两男人的争吵声,门猛地被一只大脚踢开了,把她吓了一跳。
趁着门晃荡的间隙,她急忙蜷着身,一骨碌的滚进了门里。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个寒颤,她嘀咕着不环保的人类,空调温度开得跟冬天似的。
不过正好让她凉快凉快。
这里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密室,紧闭着门。
除了电话叮铃铃的响声,以及刚才楼道已消逝的吵架声,显得冷清无比。
她沿着廊道走了一会,终于发现“客服部”大门向她敞开着。
这时的她,已经收起了那份胆颤和尴尬,大大方方的走进了客服部。
甜美的声音不绝入耳,嬉笑声、嗲嗲声……显得亲切多了。
只是,不料,她的出现,吓坏了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女。
美女一声尖叫,让她既羞愧又懊恼,躲进了自己重重的壳。
有掩耳盗铃之势,我无心吓你,我躲着你,总行吧,让你眼不见为净。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外面的世界平静了,她试着探出脑袋。
发现美女又兴匆匆的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魁梧的男人。
美女指着她:把这恶心的玩意儿给我扔出去。
她想:这下完了,我还没来得及跟我的伙伴说再见呢。
那男人显得很不屑一顾,就这事儿啊,瞧你那架势,我以为世界要灭亡了呢?
一边嘟囔着,一边就要把我给扔进垃圾桶。
这时,另一个美女伸过手来说,给我吧,我家里养着一个呢,正好这个给作伴。
于是,她就这样幸运的躲过了这一劫。这是她来到城市后,这个城市给她的第一个幸运。
其实,那位不知名的美女最后只是把她安全的带出了大楼,然后把她放在大楼附近的公园里。
她记着不知名美女的模样,只是遗憾没有办法跟她沟通,不知她的姓名,也没有办法报答。
这一天,她觉得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累,她就躲在公园草坪的角落睡着了。
醒来了,她闻到熟悉的味道,原来,下雨了,这是这座城市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她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许多,她喜欢雨水,
喜欢被雨水侵润过的土壤气息,喜欢树叶滴流下来的雨水淹没她来过的痕迹。
之后,她再也没有进过那座大楼。
她继续前行,往这座城市的边沿地带走着。
一路上,她认识了蝴蝶、甲虫还有知了。
她听他们讲了许多关于这座城市的故事,她感觉一下子长见识了不少。
有一个晚上,蝴蝶说带她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于是,她跟着小蝶进了一个叫“BAR”的地方,
小蝶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一进来就伴着音乐翩翩起舞,high起来。
她选择吧台角落的位置,看着他们“搔首弄姿”的喧闹,感叹热闹总是他们的。
这时候,她注意到对面的一名男子,倚着吧台,
一手摇晃着酒杯,一手拿着摄像机,
时不时看着相机露出微笑,时不时对着吧台前的各式酒取景构图,时不时抓拍人群中的某一表情、动作,
更多的时候,他认真地看着调酒师的每一个动作、步骤……
他的侧面轮廓分明,两角的鬓发规整、恰到好处。
她多想过去搭搭讪,多想在灯光的美轮美奂下,和高脚杯来一张绝美的合照,留下和这座城市的永恒纪念。
那晚,她独自离开了“BAR”,没有告诉小蝶。
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独立存在,自己与那儿的格格不入,是一个对立命题。
然后,再也没有遇到甲虫或知了,或许,他们只是她生命中的路人甲乙丙丁罢了。
然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在这座城市停留了多久,
期间,她遇到了几个老乡,也让老乡回家的时候带个信儿,
告诉家人,说自己一切安好,还得多在城市看看,沿着城市一直旅行着。
其实旅行的另一个笔名叫做流浪,心找不到憩息的地方就一直在流浪。
直到她遇见老胡同里头的那一位老奶奶。
她感觉自己找到了家的感觉,找到了那份自己不能给自己的安全感,或称之为依附。
或许每个个体都会在一定的时候,需要一定的依附才能支撑自己走下去。
她每天陪着老奶奶,从日出到日落,不管天气如何糟糕和炎热。
奶奶还养着一只大狗,叫大黄。一开始大黄对她特别不友好,经常对着她吠吼。
后来渐渐也习惯了,对她还是爱理不理。
奶奶在清晨的时候是最忙碌的,很多人来奶奶的摊上买菜,还常和奶奶唠嗑。
她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有时候帮奶奶撩去青叶上的小虫,让它们别胡闹。
奶奶总是在清晨把她摊在一片最新鲜的带着露水的菜叶,让她吃得饱饱的。
夜晚,她就在奶奶家对面的大树底下,看着奶奶房间的灯熄灭,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有一天清晨,她被树上落下的叶给拍醒了,树叶黄了。
原来,闷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
奶奶起得没有以前早了,奶奶卖的菜品种也越来越少了,她依然等着奶奶。
奶奶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感觉越来越热闹了。从院里时不时传来笑声,奶奶一定很幸福。
她在日复一日中,终于迎来了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雪,
她躲进了自己努力搭建的“黄鹤楼”,然后裹进自己重重的壳,开始冬眠。
壳里有时候被融化的雪弄得潮湿,她会仔细的打扫,把积水扫出去。
有时候,她会坐在壳口,看阳光斜斜的照进来。
树下的杂草又长高了一些,长绿了一些,还夹着绸缎一样的风。
大自然的味道总是很浓郁的飘进她的蜗牛壳,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想家了,想念家乡的味道了,想念家人了。
于是,她站在奶奶的家门口,用身体绘下了一声再见,然后义无反顾的朝着回家的路“奔跑”着。
在那座城市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是别人的故事看得多了也会内伤。
流浪,给她带来了除了人生冷暖,更多的是让她找到了自己欲望的归宿。
她深深了解到,
所有期许的,幻想的,努力而不得的,终究会慢慢淡出视线。
一切美好的,单纯的,简单的,终究会缓缓结出陌生。
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是充满绿意的,
她爬上了山顶,听着山的另一边传来的情歌。
她隐约看见了那片湖,草地的边缘,每当太阳升起,湖面都会发出彩色的光芒。
她曾经看过无数次,近在咫尺,却从未想过要靠近。
现在,她是多麽想要靠近,多麽想要置身其中,
而她也将靠近了,走出她那重重的蜗牛壳,置身那一片碧蓝色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