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9/20 星期四 天气：阵雨
“妈，我今天的默写错了一整段，重写，然后到语文老师那里交作业时，语文老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下，然后说：‘周霜凝啊！也是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姑娘，就是这个字写得……能改变一下不？’她都这样说了，我能不改变吗？”
一整天的课程结束，楼下取完快递回到家，女儿扬着一张灿烂的笑脸迎接我，开门便是这样一段话。为语文老师这句话，小姑娘重写作业时撕了一页作业纸，没写好！上周也说到语文老师讲她字不好看，打算尽可能抽出时间每天练一篇字——人际关系学说中的晕圈效应显现，語文老師說啥都好的。
“妈，考你一道题，‘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的哲学意义是什么？”
“什么，哲学意义？语文作业几时变得这么深奥了？”
“你想想嘛！反正这道题我已经做出来了！”
“想不出来，你妈素来搞不清楚语文书的这些作业。”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哈哈！”
“啥？‘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的哲学意义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哈哈哈！标准答案也不是这么直接啦，说的是啥旧的生活终归要过去，新生活即将到来，旧年嘛，代表旧的生活。”
“这都啥乱七八糟的呀？！”
“反正，这些什么中心思想一类的题，我是要努力往我完全想不到的方向去想，就能蒙对！我们语文老师也说了这些都是乱搞、瞎蒙，但要考试，还是得背。”姝儿一边写作业一边说话。
“‘作者写家乡冬天吃的菜，不惜笔墨，为什么？’是表达了、表达了作者的……我哪知道作者想的是什么？人家作者可能自己都猜不出来出题人想的是什么！对了，思乡之情，浓浓的思乡之情！”
“得了，写‘思乡之情’就行了，加什么‘浓浓’呀！”我素来反对华丽辞藻。上学期带初一学生学朱自清《春》的时候，便把《春》与《美国语文》小学版第一课《春天来了》用作对比阅读，让学生体验质朴之美，洗褪夸张与浮华。
“要加，一定要加，可以多拿分！我们语文老师说了，这样一些作业，加上‘热爱’啦、‘浓浓’啦，‘生动形象表达作者的情感’啦一类的词就可以得高分。记得一些套路和模板，答题时照着套就行了！”姝儿一面说一面翻到前面一题，找答案套新题的答案。“哎！我发现，为了得一个高分，得记好多没用的东西！”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基本上的中学生都讨厌鲁迅了，就是这些语文书给害的。我在阿啃老师哪里读到《从百草原到三味书屋》的时候，还挺喜欢鲁迅的写作风格的，现在似乎越学越难以对他有好感了。”——终于知道鲁迅是给哪些人毁掉的了！
“妈，我需要帮助，古文翻译。”是《列子》中的《杨布打狗》。
“我发现，这篇文章有错，狗是靠嗅觉辩认人的，不可能因为主人换了件衣服就认不出来，这不符合常识。这文章的确有引导换位思考的作用，但为什么要为了讲一个大道理编故事呢？还编不好……”
从来没有学过套路、仍然不熟练于套路的姝儿语文作业写到九点过，忍不住哀嚎：“妈！我多么想你给我出论文型的题啊！当然前提是可以不写这些作业！这些作业写得我太痛苦了，又没有什么意义。我写论文，查资料，写几千字都没有这么痛苦！原想着英语简单、数学在学校也做了一部分，回来能够做一些自己的事，结果这语文作业太磨人了！”
这就是我们的语文学习！
这是学习吗？学到了什么？揣摩出题人的心思？连汪曾祺这么质朴的文笔也能被这帮子人糟践成这样！这样的学习对学生而言有何益处？进入中学，时间那么紧张，完全缺乏阅读时间却还要浪费大量的时间来完成这些没有丝毫用处的“作业”。
老师呢？
尽管比较幸运，姝儿的这位语文老师颇为清醒，会明白告诉学生知识与考点的差异，通过故事让学生感受这类题的荒诞，但为了职责中的那个高分，同时也是教学和大多家长的要求，仍然不可能不布置这样的作业。但这样的东西能够让孩子们体验到文学之美进而爱上文学吗？这样的垃圾只能“培养”出善于揣摩的变色龙，或是思维被严重禁锢的“呆子”，对于孩子们，分明就是有害无益！
“数学作业的事我问了同学，”晚餐时，姝儿同我说：“班上几乎所有同学的作业都有没改的，有的是一天没改，有的是三四天的没改，我是两次没改。大家都这样，我就没有去找数学老师。要不，我一会儿找下李老，问一下数学老师的微信，微信上问一下？”
“大家的作业都这样的话，看来这位老师的风格是这样。既然如此，我觉得就不太有必要去问了，这儿真不是悦谷。”既然不是针对她一人，就没必要让孩子去问了，咱另外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终于明白班主任在开学家长会上的话了：如果有老师要求家长在作业上签字，签了字的作业，老师知道家长关注，也会认真一些，对孩子好！
可怜班主任一片苦心，但似乎，签没签字待遇相同。没有意外的话，不签字的家长一定是极少数，但现状却是全班孩子作业的批改率没有呈现出啥差异，至少，姝儿并不是欠缺批改最多的孩子。
“唉！23分，数学只考了23分，要知道我以前考80多都会嫌太低，这回居然只考了23分！”姝儿一面端菜拿筷子一面自言自语。自己知道问题了，也已经在努力了，就完全不需要我在旁边多话了！
“为这个数学成绩，今天全班同学都苦着脸，胆战心惊的样子，只是我一个人搁哪儿嘻嘻哈哈。”这就对了，要的就是这种心理素质。心里想着，嘴里问道：“全班同学都没考好吗？”
“是啊！最低的18分，我旁边的22分，比我低一分，他做得还比我多。”
“结果你还不是最后一名啊！“我大笑起来。
“怎么可能？！”姝儿白了我一眼：“但我发现我的正确率高，我不知道的就没做，做了的基本都对了，所以空白多。我旁边的男生密密麻麻写了好多，错得多。”不会的直接放弃，对于非选择题，这的确是一个节约时间与精力的方法。我赞同不赞同不重要，需要的是尊重她的方法，让她自己去体验、去思考、去总结。
“选修课，我那位同学一定要选历史，我们就勾了关于二战的，比如没有希特勒会不会发生二战，一战对于世界进程的影响。”
“你们真的决定选这样的课题？”
“是啊！”
“有没有想过各做各的，选择自己真正感兴趣的？”
“我对这些课题真的是有兴趣，只是担心太大做不好，我同学害怕论文，说有些论文有几万字，我告诉他‘查资料都能查到几万字！’。”——这个上一年写过不少时评文的丫头对于这类写作完全没有胆怯。但问题是，这个似乎一直追着流行歌影星走的娃，几时又开始对历史来了兴趣？
“我们俩一起做可以分工，分头查资料，再来整合，这样省时间、省精力，没那么累，一个学期就要完成哦！”
“但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的课题需要的阅读量有多大？以你们现在的作业量，哪里有时间读？”
“选修课的书可以在学校读！”
哦？！这倒是个好消息，终于可以正明光大地在学校读课外书了！而且，都会是一些高质量的书！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对姝儿说：“这些课题的书单我倒可以开一个给你，让你同学看看能不能读得进去、读得完。书的话，家里都有，也可以请你同学到家来看……”话还没说完，姝儿接过话头：“给她妈，给她妈，别给她！”
“啥，她的课题书单给她妈？”
“是她妈让她选的，你以为真是她感兴趣的哦？！”
好吧！我不吱声了！
但无论怎样，姝儿能够因为选修课课题正明光大地在学校读一些高质量的课外书，我还是非常高兴的。
入睡前，读一篇流沙河的文章，在《流沙河讲古诗十九首》中选了一篇，既然古诗文是难点，文学素养的增进就是必须的。沙河老深厚的古典文学造诣、文字学造诣，幽默的文风，深入浅出的讲解，四川话在文中的妙用，对孩子都是极好滋养。孩子需要的，是真正的大家手笔！
至于那个成绩，特别当下环境下的文科分数，的确不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东西，成绩，中等就好，绝对不要去争满分、高分，思维得固化成什么样子、人得滑头到什么样子才能得那样的高分呀！
当然，我远比不上阿老师，他能接受菜虫成绩中下，哈哈哈！
关键是，正如阿老师之言：无论菜虫也好、姝儿也罢，自由的童年给予了他们强大的潜能，渐入佳境是一定的。
所以，何需在意这样一种“学习”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