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已是深秋。
屋外下起了雨,不大不小,不紧不慢,有微风陪伴着。
院子里泡桐的叶子,已经快要掉光,没有掉的那些,也随风摇曳着,有着雨滴不断的拍打,显得颤颤巍巍,如同年迈的老头,走一步,四摇晃,树叶根部的树枝,像极了老头的拐杖。
家里喂了几只鸡,公鸡有母鸡陪着,母鸡也陪着公鸡。不过这会都耷拉着脑袋,卧在屋檐下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屋檐下,半截的瓦砾里,时而传来,滴答滴答的雨声,瓦砾中央漂浮着一个小小的枯树叶,枯叶上竟然还趴着一个比它还小的爬叉皮。
雨滴滴落在院子的土上,顿时会传来熟悉的土香,这在城里,是断不会体会的到。
木头做的窗棂,糊着几张旧报纸,上面满是窟窿,有顽皮的孩子用手抠的,有雨滴渗透的。雨渐渐大了,从屋檐垂下来的雨滴,已经连成了线,半截瓦砾里面的积水,满了就往外流去,一直顺着院子,流到外面的大路上,有几条迷路的,竟然想要进到屋里去。
二驴是半夜醒来的,是外面的雨声叫醒了他,或许除了雨声,还不知道还有谁能去叫他。他披着破烂的上衣,双眼空洞的坐在床上。腿上盖着的棉被上,满是窟窿,破旧的棉花,一撮一撮的漏出头来,像是一个个倔强的士兵,都昂着头,摸上去确实硬的扎手。
屋里北墙上,趴着一只干瘦的蜘蛛,借着窗口传来的微弱的光,一下一下的往上爬。或许是要爬上屋顶去,或许想要离开二驴,离开这个破败的家。也或许这个蜘蛛是个母的,只是嫌弃了二驴的贫困,这二驴是不会去思考的。
只是那样坐着,一直坐着,仿佛一尊木头刻的雕像,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只是听到屋外的公鸡开始叫了,远处也投来了一丝丝的白,天,要亮了。
二驴摸索着找出了半根“散花”牌的香烟,找到了半盒火柴。点燃的一瞬间,屋里猛的亮一下,蜘蛛趁机往上又爬了一大截。待火柴燃了三分之二的时候,二驴这才把烟放到嘴里,火柴终是点燃了香烟,还未燃到头,就被二驴无情的扔在了地上,却又顽强的自顾着了一会,才终灭去。
二驴熟练的用左手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半天,才吐出一堆灰白的烟雾,屋里这时竟然跟着少了几分凉气。二驴就这样抽着,仿佛间,他竟然听到了父亲的咳嗽,听到了母亲的责备,等慢慢回过神来,才又意识到,家里就剩他一个人了,父亲去世了,母亲也去世了。
烟,还是抽完了。二驴也完全是醒了,迷茫的眼睛里,这会有了一丝的光。
天,终是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公鸡们早已领着母鸡们四处寻食。他也还要活着,就这样,他起了床,打开了屋门,头顶着一个白色的尿素袋,一直往北走去,或许地里有别人遗漏的红薯,拿家里来,也能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