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8日 《延河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潘欣寒的短篇小说《背着羊飞上树的父亲》。

      小说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父亲在养羊之前短暂的做了一些事情，后来他自己去买了一些羊，买了羊之后他一直放羊，但是他又没有把羊放好，一天发现羊群里少了一只，一天又发现少了一只，最后父亲庞大的羊群只剩下一只了。大家都希望他把父亲放弃养羊，可是，最后父亲不愿意，在经过很多紧张激烈的对峙之后，父亲背着羊飞走了，飞到了树上。因为亲情的牵绊，我们都去追逐父亲，可是父亲带着羊，从一棵树上飞到了另一棵树上，从村里挪到村外，最后挪到了他放羊的后山。我们追逐着父亲，但是他从不现身，也不接受我们的馈赠和帮助。父亲唯一留给我们的是他飘渺的歌声，有时候觉得他在树上，去寻找时他又没在，有时候觉得他已经死去了，都放弃了去寻找他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小说的故事开头就写：“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和父亲已经对峙了很久，我们希望父亲能放弃他的羊，父亲不同意，坚持要留下他的羊。”这个短篇小说题目和开头，激起了人的想象和好奇心。读完我们知道“那件事情”指的就是“父亲背着羊飞上树”那件事情。

      小说最引人入胜的就是故事冲突和紧张气氛的营造。故事的冲突在于：养不养羊，因为父亲庞大的羊群最后只剩下一只了。父亲是属于养羊的少数，人数为一人；母亲和我们都属于不支持不养养的大多数，我们一家以及我们的亲戚。父亲在养羊之前做过很多种工作，他教过书，做过木工，干过篾匠，给人砌过墙，还帮人刻过石碑。不过那些工作父亲做了没多久就放弃了。父亲有了那些羊，便每天赶着他们去放，父亲总是天不亮跟羊一起出去，晚上很晚才回来。后山上总是有歌声，有人说那些歌是父亲唱，等我们去后山听，歌声高亢、悦耳。但等我们靠近，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们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我们试过了车轮战，轮流劝说父亲，七嘴八舌地一起说，从正面说，从反面说，可父亲牵着羊，坐到了院墙的下面。我们那天在午饭后走到了父亲面前，我们希望他把牵的绳子给我们，让我们将他牵走，不管是宰了，还是卖了，我们之前关于那只羊的事情就结束了。可是父亲却做了让我们目瞪口呆的事：他背着一只羊飞到了院外树上！我们想拍到那棵树上看我们想要父亲下来，我们一直想知道父亲怎么在树上生活，我们开始等待，最后我们开始动手砍伐房子周围的树，父亲背着羊飞到了村子另外的树上，我们劝说村民痛快的把树砍掉，后来父亲带着羊飞到了村外那棵大柳树上去了。有一天我们听到那棵柳树被雷劈的消息，我们去寻找父亲的尸体，只找到了一些残骸，但是我们发现父亲没有死，我们决定用一些迂回的办法挽回他：我们在周末带上打火机、木炭、烧烤叉、竹签、锡箔纸、一次性筷子、葱姜蒜、孜然、鸡翅、羊肉、牛肉……到父亲栖身的树下野炊。从春天到冬天，冬天到春天，父亲拒绝走近我们。我们的家庭拒绝分离，一个个家庭人口出生了，我们在悬崖上，在千年老松处寻找父亲。后来，我们以为父亲已经死了，把他当做一个神话和传奇一样的谈论。母亲老了，在我们谈论父亲时，他总会从长久的昏睡中苏醒过来，像梦一样的说，她早该料到的。

      小说动人心弦的是，我们一家人和父亲紧张对峙外的亲情。这篇小说最打动人心的就是亲情。在这篇小说中，父亲就没有说过什么话，一句话语也没有，也可以说父亲就是一个弱势群体，一个失去话语权的人，一个心怀梦想有没有得到过理解的父亲形象。我们从来没有理解过父亲，父亲也从来没有解释过为什么要养羊，也没解释过养到最后一只羊的时候还不想放弃的原因。这篇小说里的父亲，他就是一个追求理想的人，羊就是他的理想。在抉择之间，他宁可选择理想，也不守住亲情。我们一直以为父亲是一个绝情的人，任由我们怎么样呼唤他，任由我们怎么样寻找他，任由我们怎么样在树底下递给他食物递给他衣服，他都以拒绝的姿态从一棵树上飞到了另一棵树上，可是到了小说结尾，我们才知道，压倒一切的是父爱压倒了我们的爱。我们对父亲的失望、绝望、羞耻、无奈的情绪，交织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小说的结尾是我们听到了父亲的歌声笼罩在房子上，我们感觉到地动山摇，以为是父亲来嘲笑我们的，是用他的歌声制造混乱想看着我们自相残杀的，可是“早晨我们打开门，吃了一惊，村子里的人都站在外面，看着我们的房子。那房子悬空着，下面有一处凹陷，却没有倾塌。父亲的歌声在那里不止不休……”

      这个短篇小说的魔幻主义手法和“父亲背着羊飞上树”的情节，让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莫言的一个短篇小说《翱翔》（写于1991年）。这个故事说的是高密东北乡有个老光棍洪喜，四十多岁还没娶上媳妇。他的母亲做主让洪喜的妹妹杨花，嫁给了胶州北乡的哑巴，哑巴的妹妹燕燕换给洪喜当媳妇，即所谓“换亲”。结婚当晚，新娘子燕燕逃出了洪家，全村人在后追赶。燕燕竟然飞了起来，最后被弓箭射中坠落.....燕燕逃婚，先“消逝在麦浪之中”，田野追捕游戏之后，燕燕落在村东老墓田的松树林里，村中尊长铁山爷爷、村民、洪喜，以及连搬来的燕燕老娘、哑巴哥哥、杨花等人，想了很多办法来对付她：砍树、呼唤、叫骂、哭叫、射箭……燕燕被射死，“铁山老爷爷一言不发，拎起一桶狗血，浇在燕燕身上。”我不知作者是否读过莫言的《翱翔》，这种相似的情节大同小异，巧合还是模仿？

        一口气读完这个短篇小说，一口气写完这篇读书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