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承认吧,人最脆弱时所能依赖的总会刻骨铭心。我想你了,萍水相逢的阿婆,而且终于在一个人独处的夜哭得惊心动魂。
你在天堂还好吗?有没有像我这样的小丫头听你唠叨?你眼睛那么不好使,一会儿叫我“艳儿”,一会儿叫我“青枝”,一会儿又唤我“荷叶儿”……你倒底有几个孙女?在最后时刻她们可在你膝边?说到底你或许生前不知我是谁?也从来不记得我吧?可我还是很想你。
那年我20岁,现在才明白有个词叫“抑郁”,而纵观从懂事以来到当时的20岁,似乎沒什么好开心的,属于长期抑郁吗?到现在我也弄不明白。只知道17岁毕业到20岁这3年过得惨透了,至到有一天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不是装的,是未开囗喉头就刺疼,疼到哭也说不出一句话。
谁也不会为我承担什么,不知是世界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自己。于是,想去问佛,问佛我生命存在的意义。笑笑的挥手告别家乡,既使没人会在意。整理了几身衣服塞进旅行包,去寻佛门盛地,于是去斋房帮厨,天天和你们这群老人混在一起。
为方便城里的香客,这偏远的寺庙还设有“香客居”,你们这群老人不知是真心礼佛还是闲得慌,看起来是把这里当养老地了,供了足够的香油钱吧?可以有房间住。而我是找佛算账的,算是赖在其中。
你们晨练,我不会,但觉得很好玩,随便乱舞,结果你们都围着看我,还说我的裙摆很好看,我笑迷迷的,心里却在笑你们“都啥眼神儿嘛!全素色淑女装,裙摆又不大哪里会好看?”
你老是拉着我絮絮叨叨,有时到睡着,你说你以前特爱吃甜食,可病后再也不敢沾,我心想着“切!黄土堆起头顶了还怕死?!活着不吃还留给佛吗?”
于是你让我帮你买菜包,我跑了好远买了蜜汁包,买6只包的钱只够买2个,回来你说咋就两个,和你比划其他的我吃了。你絮絮叨叨说我,年青人不能这么自私啥啥的,我眼一瞪,抢过来假装还要吃,你赶快一口咬下去,蜜汁儿都溢出来了,然后大骂说:“该死的哑丫头,你盼我早点儿死吗?……”我冲你做个鬼脸走开了,又轻悄悄的退几步从窗口偷瞄,见你吃的样子可享受了,就坏笑着走了。
日子在你的絮絮叨叨中悄然而过,我把手机卡扯出来丟了,那是我唯一值钱的东西,想把烂手机卖了,可又不能在庙里卖给你们,好似你们都沒人用手机,另一方面想着可能是自己人生最后一站,在佛的地盘儿,我需要给自己留点尊严。我想去城里卖,换点钱买香烛纸宝,一定要堂堂正正的问问佛。
一个半月过去了,我经常自己上山下山去城里找机会卖我的手机,你就在香客居住着,我也成了你房里的床伴儿,好在你有洁癖,你说你儿孙成群也没见个人来看你,说是你孙女儿给的香水,我看看很不屑的想着,没准儿是给狗狗喷的呐,可别到处喷,熏得头晕。
你说你摔到梯子坎下,我背你走那么多路我容易吗?好几里山路呐!送你去医院,我讲不出话,一急之下给医生下跪,得先让你住下,后又颠回寺里去翻箱倒柜找联系方式。最后还是你的两个玩伴儿找到你家人。没我啥事儿了,被推出来。是啊,我原本就是多余的。
于是又去卖我的破手机,终于换到300元,还是想去看看你。病房里空的,我一阵欣喜,莫不是好了又回寺庙了?心想着若你又精精神神的,得骗你去所谓的禁地“龙洞”,我独自走过一遍了,那不过是个啥也沒有的黑乎乎的还很平整的拱形洞,走20分左右就到头了,连着呈直线陡的崖梯,得攀着铁链下,底下是湖,该是考虑到危险被禁而已了。哪儿有那么神秘?!还有一件事儿得亲口告诉你,我一口气背你去医院又倒回寺庙再下山时,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又累又渴,猛喝山泉水又呛着了,使劲咳个不停,居然咳出好多干血块之类的东西,再卖手机时居然会说话了,所以终于成功卖掉破手机了。
一边想着一边又跑回你的房间,里面也是空的,只有被我翻的凌乱的床。你的两玩伴儿找到我说你已经走了,说带句话给我,谢谢我的蜜汁包子,你是谢我?还是谢包子?!到头来你自己连句道别也沒有,可能是我多想了,心里好空,或许你根本认不出我,弄不清我倒底像你哪个孙女,我算什么?!
你那么爱整洁,房间却被我整得好乱,又该被骂了,我开始认真的整理房间,那半瓶香水还在,我拿起到处喷了个遍,什么破玩意儿?!真垃圾,熏得我头晕,呆呆的坐在床边,呛的我泪流满面……
你那么虔诚,有沒有在去天堂的时光遂道里变回你眼红的,像我的年龄,然后被佛掳去当扫地丫头?!
生命这么脆弱,我却因为总想结束那些不堪负荷的日子,根本不拿她算什么,是真的不该吗?!
想起你囗中的妖无色觉,无味觉,甚至无触觉,眼中只有黑白灰,口里只是淡如水,不知冷暖酸疼的感觉,于是很想变成人,需要99位美人垫底才能成型。可妖想哪怕一天为人也好,于是到处作恶维护人皮,终于成人了,可只有七天生命,过了七天就将灰飞烟灭,还有一种选择就是转世为人,不过得还前世欠下的99条人命债,第一百次转世才得以安生。这99世为人必将受尽责难以偿债。可好多妖明知后者更难却选择转世为人,所以世上好多人都是为了受苦还债而来。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前世可能是只妖,那还问什么佛啊?神仙最讨厌妖了,想着,笑着,泪痛快的流着,我得出山还债去了,我得惜命,活着才能把债还清。
河边山脚那棵古树上还挂满了过往香客搭的红菱,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又笑了,好一只失魂落魄的妖啊。
你走了,没有和我道别,我却走过了你生命最后的时段。你走了,我笑了,你该是去了无忧无虑的天堂,想对着河水里,云的倒影,说声祝福你,话未出囗,泪水却在水面打了两小点圆圈儿。
后来我再也沒去问过佛,佛在人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