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纵然柳枫桥剑境卓绝,欧阳豪到底是剑派宿老,当即左手中指在长剑上轻轻一弹,剑鸣如龙吟,立时便从柳枫桥的剑境中脱离了出来。
欧阳豪脱身之后,手腕上又是一颤,剑尖剧烈抖动,转眼之间便绞断了柳枫桥手中的柳枝,柳枝上的柳叶飘散纷飞。
柳枫桥就势向后一跃,虽然神态之上笑容不改,心中却是一凛:这欧阳剑豪果然名不虚传。
欧阳豪虽然斩断了柳枫桥手中的柳枝,却也难免暗暗心惊:柳枫桥剑未出鞘,连折扇都未用到,单凭一根柳枝,已能将柳家的婉约剑词发挥到这般境界,当真是厉害。
“好了。暮雨,你们都走远些,我与柳宗主有些话要说。”
欧阳暮雨与“小李杜”互相对望了一眼,眼中虽然都带着愤恨,却不敢违背欧阳豪的话,只得乖乖退到数丈之外。
欧阳豪见三人走远之后,歉意地朝着柳枫桥拱了拱手,道:“小儿胡闹,烟花百尺楼前受了气,而离亭曲府灭门案的真相,江湖上又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与你柳家脱不了干系,他这才纠集了诗门的‘小李杜’,来找柳宗主的晦气。老夫在此,替小儿致歉了。”
柳枫桥折扇一张,轻松一笑,竟似毫不在意:“老前辈言重了,老前辈在此,反正他们也伤不了我的。况且老前辈亲自现身,不就是为了替在下解围吗?”
其实欧阳豪出手,一是怕柳枫桥万一真与曲府灭门案有关,杀人灭口。而另一层目的,也是想试探一下柳枫桥的剑法武功,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柳枫桥心知肚明,刻意没有点破。
而柳枫桥坚持以柳行剑,也是刻意有所保留。
因为唯有化作一道深渊,让人永远琢磨不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柳枫桥的心思,欧阳豪自然也明白。
“柳宗主谦谦公子,老夫愿意相信柳宗主的人品。但是毕竟离亭曲府当年于老夫有恩,老夫三十年来一直都在尽力追查此事,故而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愿意放过,哪怕是可信度不高的流言蜚语。所以,老夫还是要柳宗主一句话。”
“灭门惨案,与我柳家毫无关系。”
欧阳豪释然一笑,转念一想也是,若是真要杀人灭口,欧阳暮雨早就死在烟花百尺楼了。
“柳家与欧阳家同为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渊源本就不浅,又有柳宗主这句话,三日后的骚客雅集,老夫自然会尽力为柳宗主说话。”
柳枫桥听到欧阳豪提及唐宋古文八大家,不禁心中冷笑,那苏香门第亦在唐宋古文八大家之列,却是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
柳枫桥心有所想,却面色不动:“有欧阳老前辈的背书,那是再好不过了。晚辈在此,先谢过老前辈了。”
俗事一了,欧阳豪的面上也轻松了不少:“今日有幸与柳宗主比剑,老夫也是增益不少。柳宗主剑法精妙,待骚客雅集事了,定会亲上烟花百尺楼,再向宗主讨教。”
柳枫桥拱手行礼道:“老前辈是剑中名宿,这话太折煞晚辈了。老前辈要来,柳枫桥自然倒履相迎。”
欧阳豪喜上眉梢,斑白的两鬓竟都好似黑了不少:“今日便就此告辞了。”
“老前辈慢走!”
欧阳豪刚走,六壬便从一边闪了出来:“宗主,骚客雅集还有三日,‘诗词曲赋’各路人马已经陆续到达,我说咱们还是低调一点吧。”
柳枫桥折扇轻摇,气定神闲地说道:“不用。这种时候了,越是藏着掖着,反倒显得咱们心虚。”
六壬担心地问道:“不过宗主,此事真的不是……”
毕竟谣言传得煞有其事,哪怕是六壬,也难免心生疑窦,有所怀疑。
柳枫桥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老爷子带人做的,老爷子没有隐瞒的必要。”
说到这里,柳枫桥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六壬的肩膀,叹了口气:“哎,别说是你,听到这些流言,就连我也曾经有过片刻的动摇,就更别提天下人了。无论是近日烟花百尺楼受到的骚扰,亦或是今日这般的围杀,都足以证明这一点。哎,这误会大了。”
六壬有些紧张,又好似自言自语道:“现在就指望那张王牌,能在骚客雅集上力挽狂澜了。”
听到这句话,柳枫桥忽然眉头一紧:“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六壬有些茫然,莫名其妙地看着柳枫桥。
“将所有的赌注,最后的胜负,都押在一个人身上,孤注一掷,实在不是我的风格。”
六壬瞬间明白了柳枫桥的意思:“宗主放心,归路已经按您的吩咐,都布置好了,沿途接应的人,也已经到位了。不过,我也实在想不出来,左辅右弼要如何无中生有。”
六壬殚精竭虑,柳枫桥却轻松一笑:“如果你都能想出来,左辅右弼又如何能称得上是北朝双擘呢?能谋一善之地而不倒者,方为至智。既然不知道敌人会耍什么花招,那就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咱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自然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六壬俯首道:“属下拜服。”
柳枫桥又习惯性地在手中敲了敲折扇,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推开了折扇,放在胸前轻轻摇了摇:“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回阿房院吧。”
过不了几个时辰,黑夜便如期而至。
即便有灯火,黑夜下的留都,还是有许多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影。
而在这样的阴影里,是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
一个飞镖“唰”地一声,借着黑夜,从窗外射进了柳枫桥的房间里,一直在门外保护柳枫桥的柳春秋即刻现身,两手紧紧握着刀剑柄,严阵以待。
两人盯着飞镖射来的方向,凝视了很久,发现没有后续动作之后,才回过头看那只飞镖。
那只飞镖的镖头全部没入了墙壁,在那么远的距离,如果没有极高超的暗器手法是绝对做不到的,柳枫桥与柳春秋皆是暗暗心惊。暗器上绑着一张字条,柳枫桥打开一观,上面写着:事态有变,碑林相见,欧阳豪。
柳枫桥拿着这张字条,难辨真假,在房间里不自觉地踱起了步来。柳春秋知趣地一言不发,默默地站在墙边。
若是真的,欧阳老前辈相邀,自然不能爽约。而且欧阳豪用这种方式传讯,只能说明事态紧急,而且所要说的事必然十分隐秘,不便直接通知。这样的事情,其重要性可想而知。更何况,骚客雅集在即,任何细节都必须掌握,不能放过。
若是假的,便是有人想要引蛇出洞,或者调虎离山,而且多半是左辅右弼的手笔。若是其他江湖门派听信传言,想要替曲府报仇,直接上门挑战即可,又何必搞这些有的没的?但是骚客雅集不过还有三日,左辅右弼又何必在这种时候有所动作?
柳枫桥权衡之下,吩咐道:“春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