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例行检查,拿到检查报告,才知道自己患了病,像是很重的病,人人都怕。
我突然患了癌症,立即像当年的saras病毒来袭时一样遭到歧视。
我的朋友很少来串门,偶尔有不知我患病消息而来的,一来就嚷着要吃要喝,行立坐卧狼藉无序,我说,我是患了癌症,他们那么一呆,接着说:“没事儿的,会好起来的。”但饭却不吃了,茶也不喝了,用力掏了掏口袋,随即一拍脑门叫道:“哎哟,瞧瞧我这记性,我忘了家里正好有件事给忘记办了!”
起身说着抱歉就往大门走,我隔窗看见他们走下楼,手上拿着手帕或是纸巾使劲搓,手背红的显眼,似乎双手已被硫酸腐蚀要赶紧剁了才不会危及自身。
末了,凑近仔细瞧瞧,用力闻了闻,以为什么都能用肉眼看明白,病毒还能被鼻子这么轻易辨别?那国家还要养这么多研究人员干嘛,吃白饭啊。傻不傻!
朋友中,总有好客的,一周总要搞几次聚会,约几个谈得来的或是生意场上、官场上有利益关系的一起聚聚,而我,他总爱排在其中,美其名曰,有知己作陪方能如虎添翼。邀请了去,妻子自然是热情款待,但我仍是看出了她眉眼的顾忌。我知道她内心不安,便说,给我一个碟子和两双筷子,一双作为公筷将菜夹到自己碗里,再用私筷进食,以避免大家的尴尬。
不明情况的朋友笑我何时这般“讲究”,我也并不好当着主角的面直说个中缘由,只是笑着一一应答。离开前,我特意叮咛这位妻子要将我的碗筷蒸煮消毒,这位妻子复杂的笑了笑,嘴里说了句“谢谢你能来。”声音不夹杂任何感情。
我抬脚刚踏出门槛,就听到一声脆亮的破碎声,接着一阵畚箕窸窸窣窣的清扫声,我明白是我用过的碗筷被摔破后扔进了垃圾箱。
这,使我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开始不愿意出门,不参加聚会,不去公共场所,看见人多的地方就莫名的恐慌,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害怕被发现异样,害怕梦到别人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我躲在屋里,拉上窗帘,黑漆漆的四壁让我有了一点心里安慰。
朋友告诉我,如果女生知道自己长得丑,心怀坦然的将五分的丑说成十分的丑,那么丑中便有了她另一面的可爱之处。相应地,如果我们可以坦然的面对自己的优缺点,放大后反而心理有了更大的承受能力,而他人也不会因为防备伤了和气,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似乎懂了点什么。不再那么畏缩。
别人问:这些年你都跑去哪了,怎么都没怎么看到过你?
答:我患了癌症。
别人问: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孩子呀?
答:我患了癌症。
别人问:你是移民了么,现在是回来探亲的吧?
答:我患了癌症。
······
似乎所有问题都有了最棒的答案。
但是,在说出答案之后,只留下离去的背影,只剩下我一个人独处。孤单又寂寞。
唯有我的父母和妻子愿意亲近我,与我共同进食、共同生活。
我害怕病毒会传染给他们,我将家用进行分类,我有自己的洗漱用品、毛巾、碗筷、杯子,放在固定的地方,我有自己固定的活动区域,小小的方寸十平米,不允许将病毒传播到其他地方,甚至24小时在床边点燃艾条熏的满屋都是烟雾,鼻腔口腔都是这个味儿,眼泪水不自觉的下流。
我盼望自己的病能够快点好起来,几年里中西药都在尝试,遍寻无数名医竟也不见好。
我笑我的人生,笑我这么多年的“成果”,笑我最后的旅程中还能有几多。
终于,我还是进了医院。
医院,我们像囚犯一样穿着病服,看着院外行人穿着色彩斑斓的在行走,像是人生的两根射线,起点相同,结局却大相径庭。
我们打着针,看着窗外小鸟迎着朝阳在召唤,看着小孩在马路上欢快的奔跑,看着一男一女手牵着手相视一笑互相拥抱。而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是住院部的七层,一般不会有人来,病人通常都是面黄饥瘦,目光空洞,步履虚弱。除非你是新来的,气色也许好一些。
看着他们,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我们病人之间并不歧视,似乎是住在监狱里,谁因什么事进来蹲狱都不重要,只要你在这里,便同样失去自由。
我们相互关心、体贴。
对于每一个出院的朋友,我们会为他庆贺,恭喜他的康复,为他高兴。
对于每一个入院的朋友,我们会教他在这里的生活,告诉他要乐观,病友间的感情更是弥足珍贵。
在我们统统治愈后,我们会形成的关系网,是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上建立起的天长地久的友谊,比用金钱、利益交织起来的关系网牢固并且纯洁得多。
在这里,没有乱七八糟的政绩观,没有所谓的猜忌、幸灾乐祸、勾心斗角,没有势力与背弃。我们不酗酒不赌博,按时作息,遵守纪律,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在心与心的交流,一次次碰撞之后感情升华。
我们虽然看似很惨,但是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