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后几天,我们没有出门。家里的男主人已回打工地,少主人则忙着赶作业,而女主人我除了照顾少主人的一日三餐等生活项目,以及尽量保障人家精神愉悦以外,就是一头扎进附近那座老破小的图书馆,遨游知识王国的溜光大道。
阅读厅的人总是稀稀拉拉的,有时候两三个,有时候五六个,大多数是学生以及学生的妈妈,我是个例外,而除了我,也还有另一个例外。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我每次到阅读厅,总能一眼看到端坐于门口同一个位置的他。他容貌平平,总着一身大地色系衣服,戴一副眼镜,于桌上放一只黑色布包,一只保温杯。由于不好太探究,我一直不知道老者在读哪类书,大概是俄国文学之类?因为他身后那个书架有大量此类的书。
这位普普通通的大爷,原本不会再引起我任何多余的关注,但没想到大爷自有“显眼”的法宝——一只开启了语音播报功能的老年机。
“xx手机为您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整。”当你像小蜜蜂般正孜孜不倦地汲取一本书的精华时,一段机械但字正腔圆的高分贝整点报时,像一把突然发起攻击的豆子兵,第一颗让你惊魂,第二颗让你惊痛,第三颗让你昏厥……于是你像一只被打中的鸟一样,从那“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的玄妙气氛中吧唧落了下来,能做的只有不甘地回头瞥一眼声音发出的方向,等着“生命值”再次充满,爬起来继续去寻宝。
等你好不容易再次进入文字为你营造出的无人之境,准备叩响某扇雅致的木门,拜访那位久仰的“颜如玉”时,好嘛,又来了!“1 7 7 5 7 5xxxxx给您来电”那清晰而沉稳的数字播报声,犹如捏着银针冷笑而来的“容嬷嬷”,毫不犹豫扎向你刚抬起的小手:“死丫头,我劝你还是不要犟下去……”
其实那些电话大爷一般是不接的,大概骚扰的居多,只等语音报完大爷当即掐断,但有那么两三次他接了,而且有一次我还好信儿地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子。
“x伯伯,您最近好哇?”大爷手机漏音厉害,我依稀可以听见一把很娇柔的女声在向大爷问好。
大爷在阅读厅门外慢慢踱着步子,大概脸上已笑出一朵盛放的菊花,“好,好……”
“x伯伯中秋节过得怎么样?……那挺好的……这几天我上班了,有时间过来看看您。顺便把我们公司新出的产品带来给您试用一下……”
我断断续续,连听带猜地,大概理出这些内容,我想,大爷大概在探寻书里的“黄金屋”以外,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孤独和寂寞吧。也许大爷的老伴儿不在身边,也许儿女也远在他乡,生活中能随时关注、揣摩他的,说不定那些保健品销售人员称第二,再没人敢称第一。社会步入老年型的阶段之后,这种情形只会越来越多。
自那次“溜墙根儿”之后,我对那个乍起乍灭的语音播报持起一种极包容的态度,俨然把它视作一种亲切的氛围,还能为阅读时间增加一些另类的趣味。
我也会老的。我希望我老的时候,能像大爷那样天天简朴而安静地读书,不过语音播报的老年机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