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贪玩——对于一个七岁八岁正讨人嫌之时的男孩来说,贪玩是一个固定的刻板印象。
而伴随眼前沉寂的消融,年龄的增长似乎把这种贪玩转变为一种新生的敏锐,来去大街小巷四处转悠,渴望找到一种突破口,一种直线捷径,来成就自己的道理。
阳泉,平定,在这里,你可以找寻很多有关过去的回忆,譬如戴着环扣的石板门,例如刻有锤砸痕迹的石板路,还有满屏壮丽的庄稼,与臭水沟旁稀松的树叶,这些错落有致的分布于大大小小的平定街头,仿佛将街区隔离开来,形成一个又一个独立的生存空间。互不交往,又互补分离。
可想而知,对于一个爱玩的男孩来说,在这样的小区中摸索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儿,无拘束地东踩西跺,自顾自地左顾右盼,太平间里的寂静又在黑夜之时笼罩全身,却依旧哪怕只拿着一根火柴也要去一探究竟。玩无止尽,可朴质却有,当你横冲直撞于山路间,见到一栋废弃的涂有红字的瓦房里,你便能看到朴质——服无二色,瓦无别样,只有水是变换的——数十年来从这里溜走的水无端的汇集成了地下的波涌,随即总有一天会回到河流,侵入水泊,在沾湿禾田,润化稻谷。冲出着千万里分岔口的水终究变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弯弯折折,不知所踪。可遥望,还是有踪影的。在砖瓦墙的背后,一簇狗尾巴草长在了分岔路的中间。我把他轻轻折下,当作送给人间的礼物。揉碎,踩烂,都显得过于残忍。我想了想,还是送给奶奶吧——虽然不是什么名花,可却朴素的像粒质子,只剩下了夸克的影子。
这就是平定的路,一步一个分岔口,分段末路,又隐含着百变的鬼谋。虽然路是土路,草是常草,可每一个风岔口背后,都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而这种世界,又在一场意外中变成了同一种道路。
那是一个晚冬的早晨,坐在岔路口玩弄秸秆,忽然心血来潮,拿起打火机为秸秆送行,一时间火光四起,点着了身上的衣物,吓跑了一旁的野狗,我扑腾着四处扑打,结果没有顾及四周,打滚落入排水沟,脑壳外刺鼻的污水与浑浊血液混合流向了远方,让泥土也感受嗜血的芬芳。
从那时起,好奇贪玩,便从我骨子里消失了。
也是从那时起,我便很少提出要到平定的小巷子里走走了。
这便是,好奇心并不是随着年龄增长而消失的,而是一种刻苦铭心的吃亏之后,痛过了,也便成熟了;成长了,也便约束了。
直到高考结束再次回到老家,因为爷爷执意让我出门看看,不要在家里卧着不动,我便再一次走出了家门。
站在熟悉的分岔口处,看着一边不算繁华的车流,与一旁不算落魄的小道,犹豫半分,不知所措。
直到看见一个拿着风车的女孩从身旁跑过,毫不犹豫地扎入了那矮脚楼的故土,直至消失到拐角,恍惚一时,忽然醒悟——
那份原始的涌动,即便曾被扼杀,终不会倒塌,它会在某一时间悄悄苏醒——在你抉择之时,帮你断定,你最需要什么,或者,你活着意味着什么。
于是起脚抬风,卷定千飞雪,落定万古愁。
by 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