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没有？”
“来了，心里有数呢。”张丁回了信息，起身前再次确认了一遍，女朋友看样子睡着了。
发信息的是刘濛，她在路边搓着手，看见空的就挥挥手，第二辆了，司机不给停，她穿着黑羽绒，远远看见第三辆，刘濛使劲挥着手，总算停下来了。
“多穿点儿，今天可冷了。”上车后报了个地址，又跟张丁发了一条，通讯名称是张总，备注客户。
“知道，到了吱一声。”大学处的那两年就这样，虽然张丁比她大一岁，但刘濛的角色更像个姐姐。
张丁出门的时候哆嗦了一下，风灌进披风里，消失在紧实的毛衣里，他把毛衣领子竖了起来直裹到下巴上，披风也紧了紧，披风是刘濛给买的，穿了四年，颜色已经从深灰变成浅灰，表面起了不少球。
路上没什么人，他走到楼下的地铁站，钻进去前抬头看了眼，天灰蒙蒙的，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
还是张丁先到，他看了下表，十一点一刻，他想着这个点里面应该也没什么人溜达了。他路过校园值班室的时候往里瞄了一眼，还是学生时候的那个大爷，正围着手打盹儿。
张丁叹了口气，大爷精神头儿没以前好了，胡子也全白了。
张丁第一次拉刘濛出去开房的时候，被大爷盘问过。在后来的约会中两人还经常当玩笑话聊起。
当时两个人戴着衫帽，紧挨着抵着头，来到校门口，正要走出校门。
值班室里的大爷打开窗户伸出头来：”喂，诶，你俩，这大晚上的，干什么去呀？”
刘濛正拉着张丁要往前走，张丁拉住了她，他做了下深呼吸努力保持镇定。
张丁：”是这样的，我们是一个学习小组的，最近在讨论一个课题，呼吁提高动物保护意识的可实践性，晚自习的时候争执不下，吵的可凶了，这会儿呢，去网吧查点资料。”
刘濛在旁边笑，又赶紧捂着嘴，但还是笑出来声，张丁杵了她一下。
大爷：”小伙子啊，开房就开房，糊弄人干啥。”
大爷摇了摇头，他见惯了这些学生，推了推手，表示放行。
他们没走远，大爷又在后面喊了句：”年轻人呐，注意安全，记得戴套。”
张丁拉着刘濛跑了起来，他们拐进了转角的巷子里，在昏黄的夜色里对视了一眼，僻静里传来阵阵爆笑声，他们就这样一路跑到了宾馆。
两人都是第一次，都没什么经验，在那间简陋的标间里，扭捏着弄了好半天，也没成。两人躺了下来，互相看着一丝不挂的对方，又都笑了起来，身体一点一点的蜷，头挨着头，张丁抬手过去抚摸她的脸，凑上去亲她，想再试一次，还是没进去，最后就都躺着，也老实了，刘濛看着天花板，有些斑驳。两人都睡不着，刘濛聊起了小白。
刘濛：”这个冬天太冷了，我昨天给小白的窝又舔了件旧毛衣。”
张丁：”你说，小白会不会做梦？”
小白是刘濛养的狗，在学校南园的树林里捡的，后来跟张丁好上了就决定一起养，宿舍里不让养宠物，两人在树林里用蔓藤给搭了个结实的窝，刘濛的爸爸在刘濛小的时候养过一条狗，名字就叫小白。小白是一条纯黑色的田园犬。
养小白的第二年校园里出现了狗咬人的事件，一个学生在校园里被一条流浪狗咬伤了腿，事情还登上了校刊，校方又重申了一次学生禁止在学校养狗的立场。虽然声明是下来了，但是当时校方并没有立即采取什么行动，大家是后来才发现狗慢慢变少的，要不就是突然瘸了腿，小白也没能幸免，那阵子两人为了准备毕业论文都非常忙，根本无暇顾及，等发现的时候，小白已经奄奄一息的缩在蔓藤窝里，身上到处是血印的伤。
坑是张丁挖的，也在小树林里，刘濛在新覆的泥土上撒了把榆白。
“小白是我们一起养的，以后我们得来看看它，每年来一次。”建议是刘濛提的，算是两人之间的一个承诺。
张丁说：”好。”
从互相喜欢到相互厌倦的时间，他们用了两年。毕业后他们一起找的房子，后来分开张丁就搬了出来，但他们一直还在一个城市，城市不大，坐车的话穿过这座城，也只要两个小时。
分开久了就开始念想，说散其实也没真散，地理上的距离拉近了彼此也降低了见面的成本，他们有时还会约出来一起吃个饭，饭后一般去看个电影或者去酒吧，或者商量着直接去谁的家里。期间他们也各自谈了一两个对象。他们就这么纠缠着来到了分开后的第四年。
“人这辈子，能守住的承诺不多，但凡还能守住，说明感情就还在那里撑着，就还对得住。”
张丁说这话的时候从大衣兜里掏出来瓶伏特加，往小白周围浇了一圈，自己又喝上一口。
“其实我今天来是来告别的。”刘濛转过来看着张丁，表情严肃，颇为郑重。
张丁也感受到了，他转过头又转了回来，”为什么非选今天。”
刘濛：“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是有默契的，这么说已经够明显了。”
张丁张开嘴准备说点什么，但话还没出来就咽了回去，他又喝了口酒。
刘濛：”这次是认真的，对方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人好，我能感觉的出来，我们奔着结婚处的。”
张丁：”这么说，你是走出来了。。。没想到呢，你是先往前走的人。”
刘濛：”你应该祝福我。”
张丁:“嗯，我祝福你。我们之间就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对，这也算是一种结果。”
刘濛:”这几年我过的并不开心。”
张丁：“你要想开心，我们去开个房，我会让你慢慢开心的。”
张丁又猛喝了一口，他显然有些醉了。
刘濛：”我受够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何必呢”
在离小树林不远处有一个小卖部，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在柜台里十分投入的玩着画面绚丽的网页游戏。一个穿着粉色毛衣头戴绒线帽的女人站在玻璃窗前，紧身的毛衣凸显出衣服主人姣好的身材，毛衣从领子一直裹到小腿，与汲着的棉拖鞋之间露出光滑的脚踝，一双警惕的眼睛正盯着前方的小树林。
她在那里站了大约十分钟，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走了过来。
皮夹克：”你好，你是张丁的女朋友吧？”
毛衣女环视了一下确认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你是...？”
皮夹克:“我是那位黑羽绒的未婚夫。她朋友圈里张丁发过你的照片，本人比照片还漂亮呢。”
毛衣女楞了，她看了看窗外。
皮夹克在等她，等她消化他说的话。
毛衣女有那么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转过身走向出口，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你未婚妻正跟我男朋友约会呢”
皮夹克笑了一下，他低了一下头又抬了起来：”这没什么，我追她三年了，去年才答应的，她的事我都知道，今天是来了结的。”
毛衣女：“我眼里可容不了这种事，这会儿还能抓个现行！”
皮夹克：”你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值得吗？”
毛衣女：”我受不了这个气。”
皮夹克：“行，这学校旁边有个清吧，你要是想等一等，可以过来跟我喝一杯。”
毛衣女：“呵。还喝什么酒，我得去找张丁，当面问他。”
毛衣女说完走到外面，她抱着肩往小树林方向走，可走到一半又立住了，在那片漆黑里踌躇。
时间仿若静止，窗户里皮夹克看着她，耸肩笑了笑。
毛衣女：“走吧。”
路过值班室的时候大爷瞅了他们一眼，然后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盹儿。
路上下起了雪，起先是毛衣上白色的小颗粒，然后慢慢地成片的雪花静静的落下，后面的校园一下子朦胧了起来，一切看起来都挺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