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知当悲怆,苦凄母子动上苍。
八月丰沛的雨水降落在午后,措手不及的太阳来不及撤离,风儿躲在乌云里喘息。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圆润而又给人凉意。
小陌醒了,用手掌搓了搓胳膊。雨也在此刻戛然而止,但屋檐下仍淅淅沥沥。窗外的向日葵在风儿的吹拂下,微笑着舞动身躯,向世界投以灿烂的笑容。
雨水过后,空气变得愈发清新。小陌穿上姨妈送的花雨鞋,走出了大门。地势低的水洼里残留着灰色的蓝天和灰色的云。
“儿子,过来,看爸爸这有什么。”陌言坐在门前的碌碡上,他身边的拐杖倚着墙,仿佛睡着了。
小陌闻讯走到陌言身边,看父亲变戏法般从身后取出一根黄瓜,递给了自己。还没来得及道谢,背后就传来了阿旺的声音。
“哥哥,哥哥。”阿旺穿着蓝色带花的雨鞋在水中奔跑,飞溅起的水花落转瞬又落在水洼,在激起片片涟漪。
小陌看着四处飞溅的水花,想到了陌升,不,是陌升的唾沫星子。
这个想法在小陌的脑海转瞬即逝,他手里攥着那根黄瓜,拖着不合脚的雨鞋,朝阿旺跑去、汇合。
“哥哥,我们去哪玩?”阿旺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哥哥手里的那根黄瓜,问道。
人小鬼大的小陌察觉到什么,微笑着不假思索的将手中的黄瓜一分为二。“给,先把这个消灭,我们去河边玩。”
阿旺的小手接过哥哥递给的黄瓜,脸上洋溢着天真喜悦的笑容,站了个军姿。“爷死。”
可能是太过于兴奋,跺脚力度太大了,扬起的水花落了自己一脸。
小陌看到此情此景,情不自禁地咯咯笑了起来,不知是笑阿旺的滑稽,还是那句“爷死”。
“爷死”,是他们两个在阿旺家的电视里学到的,小陌特别喜欢这句话,而阿旺时不时的也会善解人意地满足他。
“哎,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两个小家伙正笑得起劲,一个小石头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飞来,奈何力道不足,英年早逝。
顺着小石头飞来的方向望去,他们看到了陌言极其愤怒的脸和想要取拐的手。
“跑。”小陌一声令下,阿旺也撒开了腿。
两个小家伙边跑边哈哈大笑,对于陌言,他们有说不出的自信。
“好了,到了,停下吧。”阿旺弯腰扶膝道。
雨后的河水清澈而又潺潺地流着,到处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两个小家伙在河边跑着,跳着,闹着笑着。
两个小家伙玩累了,蹲在河边。小陌看着身边无精打采的弟弟有气无力的往河里扔着石头,他默默告诉自己:这是我的朋友,永远的朋友。
小陌大概能猜到父亲为何吼自己,但母亲的教诲同时也在耳边回响:孩子,人要学会感恩。他想母亲会懂他的,因为他欠阿旺的实在太多太多,尤其是在零食上,可他却一无所有。
夜幕开始降临,两个小家伙依依不舍地作别,各自回家。忐忑的小陌仍倔强地迈着雄赳赳的步伐,气昂昂地向那个所谓“家”走去。理直气壮的劲头,像极了一个小公鸡。
“娘,我回来了。”
“嗯,先回屋吧,饭马上就好。”
院子里,李二妮抬头冲儿子笑了笑,继而又俯身,专心致志地打扫起了鸡粪。
厅堂里,煤油灯的火苗在黑夜里已然绽放,只不过夺目中略带凄凉。陌言鬼魅般从里屋走出来,拉长的脸似村头草地上拴着的那头驴。
“谁让你把黄瓜给我送人了?”
陌言歇斯底里地在黑夜里怒吼,声音让煤油灯的火苗为之颤抖。
小陌刚想为自己辩解,熟料,父亲的拐杖比他的斥责还要有速度和力度。
“我做错什么了,你凭什么打我?”小陌扯着嗓子反驳道,他看煤油灯的火苗已化作一团,模糊的一团。
“小王八羔子,你还敢顶嘴,那黄瓜是别人给老子的,老子舍不得吃省给了你,你他妈竟然给老子送人。”说完,陌言再次举起了他那只木头腿。
李二妮闻讯,扔下铁锹和扫帚从院子里赶来,挡在儿子面前。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干什么非得动手打孩子?”
陌言扔掉拐杖,跟复读机似得又将刚才的话换了个人称,重复了一遍。
“娘,我做错了吗?”小陌仰头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李二妮拭去儿子眼角的泪水。“儿子,你懂的回报别人,知道感恩,这不是错。你爸爸看你把东西分给别人,也是疼你吃的少,咱家穷,你又不经常吃,只不过他的表达方式不对。你最懂事了,要体谅你爸爸,别生他的气,好不好?”
陌言没有得到想要的结局,破口大骂了几句,一瘸一拐地进了里屋。
夜,垂得很低了,都能听到鸡窝里发出的咕咕声。或许连他们都吓坏了吧!又或者院里有黄鼠狼?小陌躺在炕上猜想着。
自己不吃晚饭,除了母亲,又有谁?有谁会着实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