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又胖了,从六楼的阳台望下去,自行车一旁的他就像一只逃到北纬40°春天里的北极熊,沐浴在清晨花枝招展的阳光里。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宿舍最惊心动魄的时候,我听着花姐一把甩开被子用颤抖的嗓音大喊着“老娘又睡过了”,看着她光着脚丫满屋子跑来跑去刷牙洗脸换上衣服穿鞋出门,整个过程在两分钟内完成的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然后花姐夺门而去,整个楼道都在回荡她的尖叫声,宿舍就剩下一个惊魂未定的我孤独的站在阳台倒计时,十秒,花姐已经成功跃上了班长的自行车,一路飞驰而去。我远远的看着她一只手搂着班长颤抖的小蛮腰,一只手高高举起像一面旗子在风里摇摆,仿佛听到了班长那辆自相车在空气中吱呀吱呀的歌唱声。我无奈,为什么整个春天都在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毕业论文实在写不下去的时候,只想出去到处走走,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熟悉的一切忽然变得特别恐怖,每一帧都似乎在催着我们这帮老家伙赶紧走。
“明明2013年秋天的故事就发生在昨天,怎么一晃眼就过去了四年。”
“是啊,明明班长是个穿着均码T恤的白衣少年,怎么眨眼就变成了一只吃多了的北极熊。”
花姐笑着捶我两下,娇嗔的说着“不许你们欺负我男神。”
班长是男神这件事是假的,花姐说的不许我们欺负他是真的。
在大学里做过班干部的人也许都体会过一个词语,叫在夹缝中求生存。你要把什么事情都做到完美,不然就要被人家说三道四;因为你是班干部,所以你就要一颗心为大家服务。
尤其在一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文科专业里,班长从一开始就被排挤到了角落里。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班上的男生都要嘲讽一句“老油条”,女生们本来也就很少和男生来往,自然和班长的感情也多不到哪里去。
每次开班会的时候,我看着七十个人把教室坐得满满当当,讲台上的班长看上去就越无助孤独。
花姐说,他们不喜欢大成是因为大成开学报到来的早,班级建设这些事情都是他帮着辅导员一起做的,可能是大家都觉得大成是个心机婊吧,为了当个班长不择手段。
“当初班长可是投票选举的啊,他们自己不报名还好意思怪别人。”
“总要给自己的不如人找个借口吧,不然怎么笑着活下去。”
花姐和班长是三年的高中同学,花姐说她相信班长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一个只会读书,和老师说话都紧张的人才不会是个官迷。
我和花姐是室友,花姐说班长不是官迷,他就不是官迷,我相信花姐。
大二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班长挂科了,两门。
成绩单公布在群里的时候,有人匿名发消息,某些人没有老师照顾分数,就不行喽。
所有的人都能看明白,这个某些人说的是大成,那个考第一名拿一等奖学金的班长。当初奖学金名单出来的时候,我就听到过有人说:
“真是没白和老师套近乎,不是老师给面子,谁能考到九十分啊。”
“真是个老油条啊,我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去竞选个班长玩玩呢。”
我还没从这条匿名消息里反应过来的时候,群里就弹出来了另外一条消息,来源花姐:你就是个臭傻逼。
我拉开上铺的帘子,露出个脑袋,瞅着在地上坐着的花姐,压着嗓子说“你是不是疯了?好歹匿个名啊。”
花姐大吼一句“明人不做暗事,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然后穿上鞋子就跑出去。
我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后来一想花姐平时彪悍的模样,还是算了,真跟别人打起来,我说不定还是她的累赘。更何况,花姐也不会和别人打架。
我一觉睡到下午五点,醒来的时候,花姐已经回来了,脸上挂着波粼波粼的笑容。
“什么情况啊?”我问她。
“我有男朋友了。”花姐仰着脑袋开着我。
“啊?!”我吓得几乎要从上铺跳了下来。
那天下午,说话利落的嘎嘣脆的花姐始终没能连贯的说一句完整的话。我眯着右眼张开耳朵使劲听,也只能从她断断续续的描述里搜索到她高中就喜欢那个叫大成的男生,班长是故意挂科的之类的重要但不完整的信息。
剩下的故事,都是班长讲给我的。
花姐找到班长的时候,班长正在教室上自习,花姐夺了他手里的笔,一把扯着他出教室。
花姐极度愤怒、张牙舞爪的把群里的消息讲给他听,没想到班长一脸平静的回了句,我知道。
花姐说,你知道你还这么淡定,找他们理论去啊,凭什么要这样被他们讲。
班长拍拍她肩膀,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么像个爷们,理论有什么用,他们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花姐噘着嘴,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委屈。
算了,本来这次也是我自己故意挂科的,我只是想告诉他们,并没有老师会因为我是班长而照顾我的考试成绩。
花姐哭着给了班长一拳,你傻不傻啊你,笨蛋!
班长说他看着花姐为了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他那颗一直都在下雨的心里忽然照进来了一道光,特别暖。其实他也并不是真的对什么都无所谓,这些日子被大家有意无意孤立嘲讽的日子,过起来真的不太美好。
“花姐,我不是个官迷,我不稀罕那些绩点加分,我开学报到提前完全是我妈的意思,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接受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们认识好多年了,花姐从来没有见过班长这么失落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花姐伸出手帮班长擦掉了眼泪,明明是自己先哭了的啊。
花姐说,可是我相信你啊,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我以后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你的,大成,你别哭,大成,我喜欢你。
乌云褪去了它沉重的颜色,彩虹出来了,空气里都是雨后的泥土的味道,好像有明媚的太阳,也好像有无数的星星,班长亲了花姐,轻轻的一口,教室的钟声响了,整个世界都亮了。
后来的日子里,我被花姐无情抛弃了。
每天早上七点,班长的小车子都会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三年,我看着班长从一个白衣少年到微胖、胖的完美蜕变,也看着花姐从恋爱第一天的矫揉造作的模样到如今和班长在一起放飞自我的洒脱。
我嫉妒班长抢走了我的花姐,却又万分庆幸自己的身边有人在单纯而勇敢的爱着。
他们说,每一个胖子都有着无比开心的幸福时光,如果班长是被花姐的爱情喂胖的,那就让他的身材像他的自行车一样一路飞驰下去吧。
班长说,马上就要毕业了,咱们应该做点什么大动静纪念一下。
不如你俩就在毕业典礼上结婚吧,我做伴娘,整个宿舍楼都给你俩做婚房。
班长哧哧傻笑,哎呀,你别闹,其实我偷偷做了一个视频,记录了咱们班每个人平常上课的镜头,想毕业的时候做成光盘送给大家,以后都是个念想。
我和花姐沉默一会儿,可是他们当初那样对你。
都过去了,他们也不是有意针对我的,我也没什么损失,如果不是这些事情,我可能到毕业都不知道身边其实一直有人相信我。
班长说这些的时候直勾勾的看着花姐,为什么我又要被他们两个的狗粮虐了一把?!
不过,班长说的是对的,那些伤害过我们的很快就会被时间遗忘,留下来的只有自己的成长。
如果你现在也在过一段艰难的时光,没关系,你咬咬牙,我们来人间走一趟,不就是想要经历一次自己想要的吗?
更何况,无论生活讲给你多少难过的言语,总有一个人攒了满腹的情话想要讲给i你听,不管那个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反正总有一个这样的人,你要等一等,就像等雨停一样等着那个人的出现。
忘记说了,花姐是我们团支书,2013年的她看到班干部的竞选名单上写着大成的名字时,就在他的名字后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花姐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魔咒,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注定的爱情,叫班长和团支书。
我相信了,你呢?
亲爱的,如果全世界都对你恶语相加,我就对你说上一世情话,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