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收
六月的风裹挟着麦香掠过陇亩,金黄的麦浪在豫东平原上翻涌。老张头蹲在田埂上,汗津津的手指捏碎一粒饱满的麦子,淡金色的浆液在阳光下折射出琥珀的光。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像闷雷滚过天际线。
"突突突——"
联合收割机披着晨露碾过田垄,履带碾碎晶亮的露珠。驾驶座上的王铁柱弓着腰,安全帽被晒得发烫。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不时拨弄操作杆,金属与齿轮的震颤顺着脚底爬上脊梁。割台如同巨兽的獠牙,将麦秆齐刷刷咬断,脱粒滚筒发出细密的噼啪声,麦粒瀑布般泻入仓斗。
"老李!接着!"
满头银发的李大爷站在运粮车旁,竹叉在空中划出银弧。汗珠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在蓝布褂上洇出深色云纹。五六个妇人弯腰扎紧鼓囊囊的麻袋,碎发被热风吹得黏在额角。穿红肚兜的娃儿攥着麦穗跑来跑去,脚踝沾满新麦的香气。
田边槐树下,几个老汉就着军用水壶啜饮凉茶。张老汉眯眼望向翻滚的麦海:"早年使镰刀,天不亮就下地,晌午才能割巴掌大的地。"他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塑料水壶,"哪像现在,铁疙瘩过处颗粒归仓。"
正午的日头把麦茬晒得焦脆。收割机的阴影掠过之处,土地露出赭红色的本色,像是大地褪去金绸露出胸膛。年轻后生扛着化肥袋来回奔忙,汗湿的后背在烈日下蒸腾起白雾。不知谁亮开嗓子哼起梆子腔,惊起电线杆上打盹的麻雀,扑棱棱翅膀剪碎流金般的日光。
暮色四合时,最后几袋麦子码上板车。李大爷就着夕阳核对账本,老花镜滑到鼻尖,铅笔头在纸页上沙沙游走。晚风捎来炊烟的味道,村头飘起呛辣的辣椒香。收割机熄了火,铁皮外壳还烫得能煎熟鸡蛋,王铁柱却枕着胳膊在驾驶座上打起呼噜——那鼾声里,混着新麦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