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生

老高的面馆生意不算好坏，只是能说，在每天路过的十五个人里面，有三个人是头往这边看的，其中一个才选择东张西望、试试探探地跨过店面的门第，选张靠门口的桌子坐下，悠悠地看了菜单，过了一会才，做出个和其他人差不多的选择。

老高做了一个多月之后，也大概明白食客的选择大多是哪几样，可能是生长在同一个地方的人，口味差不多，当然也有几个是偏重或偏淡的。

每天准备的东西也原来的样式繁多，变为如今的只卖面，馄饨，还有米粉。配料也只是准备猪三件：猪肉、猪肝、猪血，海鲜三种：花蛤、小象拔、淡菜，三味酱料：辣酱、酱油、生抽，当然还有其他调料若干，这就准备就绪，生火热锅，烧水待用，只等来客。

一般一天之中，第一个来的客人是年轻人或者老人家，因为老人小孩才有闲空早起晨游，一趟来回大致就到七八点的钟数。刚刚锻炼结束，精神抖擞轻快地走过来，叫菜的声音也格外响亮，豪爽的吼一声菜名，便落身坐下，干脆利落，老高也格外喜欢这种派头，特别是早上这种时候，人和这天一样，里外都干净和爽快。

一个多月的摆弄，老高早已熟门熟路，客人一叫菜，他便手起面落，滚水翻腾片刻，面兜一提，一抖，一倒，汤水不漏。叫菜的人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观看，当然也有几个是傲骨，抱紧双臂做个看客，老高自然也顾不上搭理。

四周的人自然也来。平日里有见过的，老高自然也会更加款待，说几句热诚话，以后也好说话，吃一碗面，或多说几句话，也算有来往了，日后也好来往。

渐渐弄懂，卖面的就卖面，做什么就想什么，想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就好，这样最好。要是人家说味道不大对，老高自己就尝尝看，尝了三次觉得对就不用改。要是十个人都说味道不对了，老高就往对里改，没办法，客也是主，求财于人，只能应承。可以不求的，这就省的去改，老高也知道。

到寒气重的日子，特别是晚上，关顾的人就多了。远处看见热气在灯下升腾，自然心里也暖，何不来一口真味道下肚，暖个胃顺带也暖个心。连汤也喝了吧，太热不要紧，贴在着大碗的边慢慢试探，试着试着汤就能喝了，呼噜呼噜一碗下去。打着嗝泰然坐在原地，让老板过来收钱，里外都很满意地把钱递过去，下次会再来关顾，至少高老板是这么想的。

想着一个月前开馆的时候，老高总觉得，这像外人来家里吃饭一样，所以特别客套待人，料自然也照顾的很多。到后来心不慌，手也有分寸，也就很本分地做事待人。

选择在自家店里，自己把东西做好，这看起来只是给对方东西，我就可以伸手向你要钱的理，而本质是彼此的相互待见，你我都互相待见，就都舒服了。

一般是到了夜深了，老高才开始收档，一个人收拾不怕久，久了就快了。收完了熄灯进屋，明天再来。

差多这时候，街上总会有一两个推着车的人收摊回家。他们经过住宅区楼下的路的时候，会慢下脚步慢慢地走，应该是怕铁皮车里卖不出去的东西，会磕磕碰碰，吵到楼上做梦的人。

除了晨起早练的，老高早些时候看到的，应该就是这群零零散散，推着车出去做生意的人。这里面有卖吃的，也有卖穿戴的，他们一个个明显起早了，看上去都不精神。

推车的人大多穿的不大讲究，稍微年轻的女的都稍微粉饰过，穿上有点亮色的衣服就出街了。男的更加不讲究，衣服和他们下垂的眼睛一样疲惫。推车人一出街立刻入了戏，变的得奔波，面容也疲惫许多。当然也有穿得讲究的，这些看得出做这行当之前面容娇好过，走路也不太一样，至少跟那推车不太协调，走一步算一步，一往直前，像是在争口气。

路的交汇处，也是各路人的交汇处。

这群人一般不是本地人，从他们走去的方向看，老高估量着，是要到隔几条路外的大路口找位摆摊。老高和几个熟一点的食客在那个路口的烧烤摊喝过几夜酒，那地方刚好是几条未规划的路的交汇地，其中一条路比较靠后，腾出了一片地方，刚好能练上摊。

练摊的把推车推到一个前后无人的地方，再在来回推拉调整几下，把车最好的一面对着大路，就可以拿块砖头把车轮卡住了。

卖衣服的人比较麻烦，要在摊上支几个像单杆一样的大衣挂，再把衣服别在衣架上，上下拉扯一番之后挂在衣挂上，再在把昨天散乱的衣服叠好分类。这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时卖衣服的阿姨被两边挂好的衣服，还有身后准备好的推车包围着，仿佛这地方就就成了她的店面，她的神情也松弛了不少，现在只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等着客人踏入店里来光顾。

早上的人来的都是老人和孩子，不然也是想给老人孩子买东西的妈妈，所以卖衣摊上也自然是时候他们穿的衣衫。老人的衣服一般都宽大，图案中多是大红花主导的鲜艳色块，老太太就是喜欢这种衣服。而小孩的衣服反而以浅色的女装为主，可能小男孩比较不喜欢妈妈眼中好看的衣服，小女该的衣服反而容易好看，刚好这年纪的女孩跟大人的审美还没到出现分歧的时候，也没有姐妹的直白的评论，小女孩的衣服自然也就卖的好。

即使是在很冷的天里， 练摊的人也不会把摊支在阳光下。阳光下人睁不开眼，加上东西在强光下卖相会失真，买东西的人便不大会停下来看看。而在背光的地方反而好，对面路的阳光反射过来的光亮度刚好，对于在冬天早上浸淫在阳光下人来说，这亮度足以让他们注意到路对面的热闹。

即使这里热闹成市，到底还是车马行走的路。

到车流高峰时，摊主自觉地把货架往路边挪，当然也不能诺得太里面，得给店面做生意的老板留余地。而每一个摊位和他们身后的店主都有默契，不用相互言语，自然知道各自的三八线在哪里，哪里的三八线在哪些特殊情况是可以动的，哪些一些一动就着的，哪些是需要守的。

这样的地方是热闹的起来，也乱不到哪去。

有些摊位不是摆一天的，比如早点摊，到了钟数自然就没人来关顾，老板便识相走人，而留下的地方就是宝贝。有时候卖饭盒的推着车来时候，刚好碰到买早点的拉着车要走，便嘱咐了下，明天再见，早点摊的人就懂了。以后，卖早点的就会等到卖饭盒的来才把车拉走，或者，卖饭盒来早的时候也没闲着，会帮忙早点摊主把几把小板凳码上车再开档。

每个人走着走着会跟他人打个照面，像是种照应。

从远处走来的人会看到，有这里有一股热气在阳光和路灯下升腾，直到天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