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有个出了名的“小霸王”——小强。他敢怼师长、欺同学，眼里从没有“服软”二字。当了他几年班主任，我早已习惯了每天被他气到头疼，也习惯了学生们攥着衣角、红着眼圈来告状的模样。从最初的火冒三丈，到后来的平静应对，我以为自己对他的“折腾”已经有了免疫，直到那个深夜的电话打破了平静。
那是个周三晚上，时针刚过10点半，手机突然响起，是他妈妈打来的，声音里满是慌乱：“高老师，您快救救急！小强这孩子，最近天天念叨着要去打一个六年级的男生，我之前没当回事，可今晚他跟我说，已经摸清楚那男生的放学路线了，今天中午就要堵着人‘干一架’！我怎么劝都没用，实在没办法了……”
我心里一紧，赶紧追问缘由。原来，前段时间小强被那个六年级男生扒了裤子，觉得自尊心受了天大的委屈，就一直憋着劲想报复，这股火攒了整整两周，如今总算“找准了机会”。他妈妈说尽了好话，甚至放低了姿态，可小强就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讨回来”，她实在没辙，才急着向我求助。
听着电话那头的焦虑，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轻声说：“小强被扒裤子会生气，这我能理解。可您知道吗？他在我们班，已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扒过三个男生的裤子了。当时那些孩子的窘迫和委屈，跟他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他没想过，如果那三个同学也像他这样记恨，也要找机会‘报复’，他在学校还能安心上课、安全玩耍吗？”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小强妈妈震惊又愧疚的声音：“啊？还有这种事？我……我根本不知道啊！我明天就让他给班里同学道歉！可是高老师，眼下他要打六年级男生这事更急，您千万得帮我想想办法，别真出了乱子！”
“您先别慌，”我安抚道，“明天一早我去学校就处理，您今晚先稳住他，别让他冲动行事，安心休息吧。”
挂了电话，我心里却五味杂陈。说实话，那一刻我竟有点“幸灾乐祸”——这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或许“恶人自有恶人治”，能让他尝尝被欺负的滋味，也算长个教训。可转念一想，我是老师，不能有这种看热闹的心态。无论他平时多调皮，我都得守住底线，把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摁下去。
第二天清晨，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学校，守在教室门口等张弘毅。可直到早读铃响，他才磨磨蹭蹭地晃过来，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不耐烦。我没多说什么，赶紧拜托数学老师帮忙盯早读，拉着他就往六年级教学楼走。
巧的是，六年级那个男生的班主任老师也在，我们俩一碰头，当即决定找个僻静的楼梯间，让两个孩子把事情说清楚。为了避免后续再起争执，我提前跟两个孩子约定：“今天的谈话我们全程录像，既是为了记录事实，也是给你们一个公平的说法，你们同意吗？”两个孩子都点了点头，气氛总算没那么剑拔弩张。
镜头前，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捋清了。六年级的男生承认，自己确实扒过小强的裤子，但并非无故找茬——之前小强当着他们班同学的面，说过很多侮辱他的脏话，把他的面子踩得稀碎，他是气不过才做了出格的事。
而小强则低着头辩解道，那些脏话，六年级男生也说呢，他以为“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生气；还补充说，上次社团课遇见时，他拿足球砸对方，也是因为心里还憋着之前的气。
听到这儿，我才算明白，这场“复仇计划”的源头，其实是小强先动了口、挑了事。我看着两个孩子，轻声问：“事情的经过我们都清楚了，你们自己复盘完，觉得到底谁错了？”
六年级的男生先开了口：“我不该扒他裤子，这种做法太过分了。”
小强也低着头，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说：“我不该学脏话骂他，也不该拿足球砸他，是我先惹的事。”
我趁机“激”了他们一下：“要是现在还觉得心里不舒服，咽不下这口气，我们两个老师就在这儿看着，你们想打就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万一受伤了，我们会立刻打120，到时候疼的是你们，担心的是你们爸妈。”
六年级的男生赶紧摇头：“我本来就没想打他，就是当时气糊涂了。”
我看向小强，他也赶紧摆手，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戾气：“我也不打了，是我错了。”
“既然都不想打，那这事该怎么解决？”我追问。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互相道歉。”
在我和王老师的见证下，小强先开口：“对不起，之前不该骂你、砸你，我以后不这样了。”六年级的男生也跟着道歉：“我也对不起，不该扒你裤子，以后有矛盾我会好好说。”两人说完，都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的紧绷也散了些。
走出楼梯间，我拍了拍小强的肩膀，轻声说：“这事解决了，但你得记住，这都是‘祸从口出’。以后说话前先想想，你说的话会不会伤别人的心，别只顾着自己痛快，不然早晚还会惹麻烦。”
他低着头，脚尖蹭着地面，小声说：“知道了。”
我没停下，继续说：“那你再想想，班里被你扒裤子的三个同学，他们当时的心情，是不是跟你被扒裤子时一样难受？小A那天来告状，眼睛都是红的，可我问你时，你还嘴硬说‘没有’，连自己做的事都不敢认。现在知道错了，该怎么做？”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比刚才认真了些：“我……我去给他们道歉。”
看着他的样子，我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听进去了。可我也清楚，改变不会这么容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往后他肯定还会惹麻烦。一想到这儿，心里难免有些无力，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就算难，也得慢慢磨。
当天下午的延时课，我没点名批评任何人，只是把小强和六年级男生的事，当成“如何化解矛盾”的例子讲了出来。讲到两人互相道歉时，我余光瞥见小强悄悄抬起了埋着的头，眼神里少了往日的桀骜，多了点亮晶晶的东西，像蒙尘的玻璃被擦透了一角。
后来的日子，他果然没让我“省心”——课间抢同学的玩具、在楼道里追着打沙包，班干部管他，他张口就骂；作业拖到最后一刻不交，组长催他，他就吼人家；有时候我批评他，他还会忍不住顶两句。但我发现，每当我提醒他“还记得上次跟六年级学长怎么说的吗？”时，他攥紧的拳头会慢慢松开，嘟囔两句后，就蔫蔫地收起脾气，不再硬刚。
我知道，他骨子里的冲动还需要很久才能磨平，一次和解、几句道歉，远不足以彻底改变他。但那次“扒裤子风波”就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里荡开的涟漪，正一点点漫过坚硬的外壳。而我能做的，就是守着这涟漪，在他快要“跑偏”的时候，轻轻拉他一把，慢慢帮他把方向拨回来——教育本就是场慢功夫，我愿意等。
教育启发
1.“看见”比“批评”更有力：小霸王的“嚣张”背后，藏着对“自尊心受损”的强烈反应——他自己被扒裤子会愤怒，却没意识到自己曾伤害同学。教育的第一步，是帮他“看见”自己的行为对别人的影响，而非直接贴上“坏孩子”的标签。
2.让学生成为“问题解决者”而非“被审判者”：全程录像、引导复盘、让两人主动提出“互相道歉”，这些做法没有让老师成为“裁判”，而是把解决问题的主动权交还给学生。当学生自己说出“我错了”时，这份认知远比老师的批评更深刻。
3.教育是“慢功夫”，要接受“反复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放弃的理由，而是教育的常态。比起期待学生“一次性变好”，更重要的是抓住每一次小摩擦，用之前的“正向经历”（如这次和解）做引导，让好的行为一点点成为习惯——就像水滴石穿，每一次轻轻的提醒，都是在为改变蓄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