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机故事集】
是8分实写2分虚构写作故事
故事多为亲见亲闻
故事没有真假,没有对错
21th
我们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每个人都被囚禁在一座铁塔里,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因此它们的意义是模糊的、不确定的。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孤独的行走,尽管身体相互依傍却并不在一起,既不了解别的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
《月亮和六便士》毛姆
凌晨03:00 的北京,辽阔而宁静。午夜点起来的灯像江上的船舶,星星点点,粼粼发光。凌晨03:00,在清醒与朦胧的交界处,在大多数人的酣睡中,不同的故事依然流动在北京城里。
画着浓妆的姑娘在夜路公交打着瞌睡,穿着黄色袋鼠衣服的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呼啸而过,刷着app等待接活儿的代驾在折叠的电动车旁蹲着抽烟,低着头含着胸的夜归人滑动着手机走的缓慢。
在北京,在凌晨03:00,每个人的心里手里都藏着要保护的东西。
我下了京承高速,又是一片灯,没完没了。
凌晨3:00 北京某无人便利店
1
凌晨3点,家里的灯不一定亮着。但在黑夜的路旁,无人便利店却泛着黄光,默默的等待着深夜人的故事。白天里烦恼重重的人,卸下包袱来到这里,给胃里加点温暖。
我停好车,手机扫码进了便利店的门。2018年的北京,不用带现金出门,一部手机就可以买遍全球。
打开便利店的门,一个姑娘斜扯着嘴角冲我笑,笑容斜着,从嘴角咧到耳边。言情小说里所谓的邪魅的笑大概如此。除了笑,更惹人注意的是她的耳朵。耳骨中间挂着三个亮晶晶的耳钉,耳垂上吊着是一个黑色的大号的圆形耳环,耳蜗里塞着两条白色的耳机线。
除了耳朵引人注目,然后就是腿。两条笔直的雪白的大腿,不粗不细很匀称,脚踝处文着一株黑色的向日葵。便利店里显示着室外温度:零下5℃,我看着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她凑过来和我握手,介绍自己,“嗨。我是周帆,叫我老周就行。”
“老周你好。”我摸到了她冰凉的指尖。后来我才知道,老周其实只有19岁,1998年生人。
光从外表看,懂行的人知道老周是个嘻哈少女,浑身都是supreme的装扮,而不懂行的人会揣测她为不良少女。不过这都不影响她坚持梦想,她出生在山西临汾,父母在她4岁时就离了婚。她跟着妈妈,她不爱学习,尤爱音乐,4岁时就能看懂五线谱,家里的抽屉里有好几沓她画的歪歪曲曲的五线谱。她妈一直在说她是不务正业,在她妈眼里”嘻哈音乐“是永远上不了台面的流氓音乐。初中毕业,她就不顾一切的来了北京,做了一个标准的北漂,非正式的地下rapper。
凌晨3点,老周结束了夜场的演出。她是北京某小型夜店的MC,MC全称 Microphone Controller,道上的话就是控麦,控制麦克风的人。通过表演,即兴饶舌等让夜场的人high起来。 越嗨,喝的越多。她也就能拿到更多的提成。不过,这只是她的一个谋生手段,她在网络上录制自己的原创说唱音乐,她的梦想是做一个职业的Rap歌手。
形容北京,形容她的嘻哈梦,她用着半英半中的嘻哈腔话跟我交谈,对北京frustrated,对夜店老板disappointed,自己经常的helpless。她对《中国有嘻哈》里的Gai的flow表现hopeless,她立誓要成为“世界第一freestyle”,鲜红色的嘴唇上下开合着,被烟渍覆盖的淡黄色牙齿若隐若现,和19岁稚嫩的脸并不太搭。
深夜归来,她习惯来无人便利店觅食。买上几包薯片,再拎上两瓶啤酒和红牛,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写歌儿。宁静的凌晨和酒精会让她很快进入状态,很多新歌儿就是在凌晨三点创作出来的。
不规律的作息,不规律的饮食,支撑她的是年轻的身体和放不下的嘻哈梦。
聊完,我们走出便利店。她晃动着她的脏辫,拍着我的肩膀,指着天空说:“嗨,司机。你看,月亮!”
2
“我跟你说北京的这个房价还能涨,必须能涨。你知道北京的房价就大跌过一次,那是2008年。2008年金融危机,所有的市场都不行了。啥都跌,北京的房子也跌了。但是我跟你说,就这样,北京的房子还是所有东西里边最保值的。” 凌晨三点的无人便利店里,一个男人正在扯着嗓子打电话,他声音嘶哑却很有磁性。他是吴伟,北京房地产经纪人。
很难想象,凌晨3点还有客户在打听买房的事儿。因为吴伟最近挖掘的这个客户移居到了海外,这时候客户正好是中午。他用脖子夹着手机,手里还攥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紫菜饭团。
“哥,现在北京北六环那边的房价也飙到了4万一平了,你这户型越小越贵,我建议你啊,还是买大的,这样一平米平均下来的房价也能到3万。”吴伟边说边打了嗝儿,一股酒气迅速蔓延,他的脖子连着脸,都是红的。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他说话却说得很清楚。
吴伟是北京人,家在八大处,今天他陪客户喝完酒,又开车送客户回家,就折腾到了凌晨三点。酒桌上觥筹交错,三两黄汤下肚,客户意兴阑珊,随即签了合同。吴伟醉眼朦胧的看着合同笑,脑袋里一串串数字在浮现,那是提成。他高兴,跟了大半年的单总算有了个好结果。
送完客户,看到路边这个无人便利店,他突然觉得肚子饿。
放下手中电话,他嘴上嘟囔着骂了几句:”丫的,真够特么费劲的了。买是不买您倒是给个准话啊“。咬了最后一口饭团,吴伟把饭团的包装扔进了垃圾桶。转了个弯儿,又到了冷藏区。他拿起一盒八喜冰激凌,旋转杯体看了一圈。然后就朝门口的自动结算机走,扫了码,他愣了一下,然后跟旁边的我说话。“hi,美女,能借我五块钱不?我还差5块,零钱里没了。不过我这兜里啊,有现金!”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叠的皱巴巴的五块钱在我眼前晃。他很瘦很高,没穿秋裤,稍短的裤子露出大半个小腿,脚腕完全裸露着。
打开微信,他点了收款,我点了付款。“姑娘我还真不瞒您说,哥我也是挣了千万的人。我这可不是扯淡,您还真别不相信,我要不是跟您有着5块钱的交情,我也不跟你扯这么多。”吴伟眯起眼睛,醉意很浓。
随后吴伟给我讲述了他记忆里的老北京和他卖掉第一套四合院的故事。吴伟是地道的北京人,在胡同里长大,不过他们家的房子没赶上拆迁,所以他目前都还是和爸妈住在八大处的一套老房子里,和那些动辄几套房子的北京人不同,他的生活压力并不比北漂人的压力小。
他印象里的北京城,并不是高楼林立的,那时候路边很多好吃地道的小馆子,玩意儿众多的小卖铺。胡同里提笼架鸟的,打太极拳的,吊嗓子的,沿街叫卖磨剪子的。“你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都知道,这特么是北京“,那会儿日子清淡而悠长,胡同里的爷爷奶奶搬上小马扎,往门口的槐树下面一坐,聊家常,唠历史。年轻的大人们,拿着小板凳坐在路灯下面,借着路灯的光线打扑克。
“这么冷的天儿还吃冰激凌?”我好奇地问。
他苦笑了一声:“穷的时候也爱过一姑娘,她呀就爱吃这八喜冰激凌,我今天啊想她了,就想买一盒吃。“
3
一排货架后,有轻微的鞋底划过地面的声音。要不是深夜,很难听清。程序员陈磊垂着很细的脖子,正在低头看生鲜区的一块儿巧克力蛋糕。他头低的很深,只能看到两条淡淡的眉毛。
他的头发乱蓬蓬,有一根还执着的立着。凌晨3点下班这对于常年加班的陈磊来讲是家常便饭,成了程序员以后,他经常有幸见到凌晨一点到五点的北京。背上电脑包,关掉办公室的灯,他掏出手机看到一条消息,是他妈妈发来的微信,”儿子生日快乐“。他一愣,翻日历。1月3日,对了今天是我生日。他挠挠头:”那又怎么样呢?“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到了公司附近的无人便利店,他在脉动和红牛中间徘徊,然后又到了巧克力蛋糕和慕斯蛋糕中间徘徊。选择困难症把他难的够呛,他摘下口罩,深陷的眼睛下是两道黑黑的眼窝,眼窝下是口罩勒出来的两道鲜红的印子。
他捏了捏隆起的肚子,拿起了巧克力蛋糕。”就这一次。“他劝自己,脑子里却是一周前刚出的体检报告,”脂肪肝“三个大字特别大,晃眼。他拿起的手抖了一下,因为手机抖了一下。产品经理在群里发红包,”辛苦各位程序员GG了。“他冷笑一声,点开了红包,看金色硬币在打转,1.21元。
随着代码水平的提高,陈磊的话却越来越少。在这家互联网公司工作4年,没有几次不是踏着月光回家的。去年扩招,老板可算给他配了2个下属,然而,新的帮手非但没解决问题,引入的bug比来公司解决的 bug多得多。陈磊感觉眼睛更看不清了。不过还好,毕竟今晚没通宵,他安慰自己。
他掏出手机给基友发消息:”睡了没?产品上线了,明天可以晚点上班。来打把王者荣耀不?“
陈磊咬了一大口巧克力蛋糕,手机很快就有了震动回复。
4
凌晨三点,拉了一趟活儿的刘凯到了751。不远处是一个亮着的无人便利店,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用了一把力没推开,又用身体侧面用力撞,门晃荡了一下,还是没开。我三步并两步,扫码给他开了,他点头说谢谢,侧着身子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他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整个上半身向前耸着,喉咙里斯斯拉拉,呼呼作响。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也伴着他剧烈的咳嗽震动滑到了鼻梁下。刘凯是滴滴司机,有一辆黑色的2000年的黑色桑塔纳,他从双桥一路拉活儿到这里,身体不舒服,他想在便利店里过夜。”回去费油。”他露出憨厚的笑。
“我正好也想去那边,不然您捎我过去?”我回头看了看我停在便利店门口的车,试探性的问。
“行啊。”他从地上立马坐起来,“我也不跟你多要,50,行吧?”他摘掉了墨镜,抽着鼻涕说。
我跟他上了车,副驾上放着一塑料袋的板蓝根。“早起有点感冒,媳妇给拿的”。车前窗放着一个小瓶子,里边是叠的幸运星。“那是我姑娘叠的,说能保爸爸平安。”
车子开在二环盘着桥,我透着窗口看北京,此时的北京仿佛空无一人。
刘凯打开音乐,连着三首都是郑智化的歌儿。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End
题图:《sunrise》,莫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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