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教育者都能够像一颗光芒四射的小太阳,时刻对教育这件事保持乐观。毫不避讳地说,我就是一个容易陷入无望感的悲观主义者。我总是怀疑自己不适合走在这条路上,怀疑自己究竟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学生,怀疑自己是否具备爱的能力。
回想起看过的教育书籍,几乎都在强调教育者要以生为本,懂得如何去爱学生,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看待。以前总觉得这些都是空话、套话,因为爱不是可以套用公式的算数题,也没有确定的、唯一的路径去达成。但仔细想想,教育确实是一门关于爱的艺术,所有的工作技能,包括教学、教研、班级管理能力都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才能够做得更好、更投入。
然而,教师和学生一样,也是有着独特成长经历的、有血有肉的个体,我们并不完美。年轻的老师在对爱仍懵懂的年纪里,前一天刚刚失恋,第二天又要收拾好心绪,对学生笑脸相迎。虽然从事着关于爱的工作,我们却不一定都懂得爱。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但他们表达爱的方式却不一定合适,不一定能被孩子心悦诚服地接受。而教师之爱有别于父母之爱,是一种辐射更广的博爱,这种境界更难达到。
那么,爱的能力究竟来自于哪里?我想,爱是童年烙在我们身上的深刻印记。就像张文质老师在《教育的勇气》一书中写到尽管他的童年十分清苦,却仍然在和叔叔、父母的相处之中,学会了爱与悲悯、平等与尊重。
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在与他人的相处中,在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快乐与悲伤之后,人才能实现自我成长。所以,教师们公认难以教育的留守儿童,他们成长中所面临的最大困境,其实是他们生存环境的一片空白。没有斑斓的色彩,甚至也没有一丝污垢,就只是一片死寂的空白。
在还不能独立解决问题的年纪里,周围没有任何足够亲近和信任的人能够求助,他们只能自己克服恐惧和焦虑;在还不能与自己的情绪和平共处的年纪里,无处安放的愤怒会化为攻击性行为;在没有规则、没有标准,也无法建立起恰当的自我评价的年纪里,他们用浮夸的行为举止博得他人的注意,以显示自身的存在感。而最令人担心的,则是那些压抑着一声不吭,看起来安静乖巧的孩子,他们已经麻木到无法感觉到疼痛,成为了逆来顺受的沉默者,不是在情绪中溺亡,就是突然爆发为不可预测的可怕事件。他们的心上本来就有一个难以愈合的破洞,父母是不可替代的,却在孩子最需要的时刻缺位了,这带来的伤痛是教师无法完全治愈的。
自然而然,在缺少爱的滋养的年纪里,他们在爱的能力方面,也是有所欠缺的。婴幼儿时期,我们的需要没有得到满足,就会哭闹;但越长大我们却越来越羞于表达自身正当的需求,因为我们知道,有些需求即使表达出来,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反而显得自己那样的无力,索性便放弃了诉求。
人的情绪总是需要一个安全的发泄出口的,在我的童年直至少年时期,也鲜少有父母的亲密陪伴,但我那时已经学会在阅读和写作中化解苦闷,在书中我能与许多人物产生共鸣,在日记本中我能畅快淋漓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渴望。作为语文老师,我不奢望孩子能够成为小作家、小演说家、小记者,但我期待他们能够拥有这种思想上的自由、独立状态,不以表达为耻,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情感上的困惑与理性上的不足,努力地去达到能与自己对话的程度。彼时,他就会离成为一个真正内心强大又柔软的人更近了一步。欲爱人,先爱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