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摸到自己的手变得那么粗糙了,我只知道我已经很长时间不用这双手写充满生机的文章了。我并非指儿时,逐渐成长有了一丝主见,便自作聪明地避开涉及到父母或爱之类的写作主题。那个年纪固然是可以写的,但不想写,放弃了畅所欲言的机会;而现在单纯是无法提起笔,文诗作赋,又或是像个孩童那样刻意避讳自己打心底不想选择的。
当我年轻一点的时候,我一度认为时间是无限的,它永远不会被花完。人类只是自顾自设定了每分每秒的速度,摆上了指针,装上看似复杂的齿轮,放在一个个笨拙的框架里,让时间周而复始地流逝。日日夜夜,入睡醒来,我同时质疑自己又何曾不像一个机器,在世间大大小小的框架里被囚禁,周而复始被迫前进。但人类愿意为此大费苦心,把每个故事说得美丽动听,于是有了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再后来,纪念日太过浪漫平缓,在上层的人类给底下所有人加了一剂猛料。于是我们开始为了有限的时间而心惊肉跳,论文截止日,结婚典礼开幕,新年钟声敲响……不知你会不会一样,我已学会默默地,把每个节骨眼全当作是只剩一颗心的游戏,一场场全力以赴的,惊险游戏。
阅历终于随着岁数丰盈了起来,当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再没有人愿意质疑我某段经历的真实性了。遥想当年我在校园,不善交际,走在角落,只需等待最后一年到来,我便能慢慢分清,只要是我不眼熟的人就是学弟或学妹一般,我开始以最不可貌相的道理,去貌相这些同我一样,被岁月馈礼,偷偷染了白发的孩子。
在这段路上,有些孩子从来是不曾长大的,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这是作为一个问题的答案,关于为何到了这个年纪,还有老人如此顽固不化,坏事做尽。他们只是被推着走了,急促到没有时间去改变,亦或许是从不曾想要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于是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坏小孩长大了,结局是他随着人群又慢慢变老了。也有些孩子生来善良可爱,凡尘俗世也没有阻挡他们的炽热,于是老来也温柔似水,和蔼亲切。还有些孩子,在这一路上慢慢地走,再慢点,再慢点就不再去计较名次和荣誉,经历反而充盈了内心,自然也热泪盈眶,以心待人。
过来人总说,人生不该后悔。但生而为人,敢问如何淡如水,做到不留一丝遗憾和后悔在这茫茫世间?听过无数人说下辈子就能赚到那一亿,苦笑中生出悲伤与自责,或许这是我们在放弃了那么多机遇的前提下,终于死了的心,又终于将借口和措辞,推向没有人能看得见的尽头。我们中的另一部分人,不得不将希望和美好寄托在下一世,弥补与生俱来缺失的,和逐渐被剥夺的,实在不可怪罪。他们擦去了旁人看不见的泪水,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和誓死不投降的,生的勇气。
遥想看来,我也确实有一些讥讽至极的梦想。我没有成为一名从心的律师,为改变固有的司法体制而付诸微乎其微的努力;没有成为一位人民警察,在人们无声求救时不只在前台抽烟,或在路上踱步,思索自己的人生痛楚;没有成为一个孜孜不倦的教师,打破课堂的既定沉默,或是解救每个孩子不甘堕落的灵魂;没有成为一位说走就走的旅行家,穷游世界山水,背上背包就忘却俗世烦恼;没有成为一个伟大的探索者,坐在发射的火箭里为国家带来无尽的荣耀与精彩,在太空里寻求从儿时便迫切渴望了解的谜题……我有许多许多的飘渺梦想,也许它们从不是没有可能的,某些时候它们的确近在咫尺,但当我脑海中闪过这个困难念头时,它们就突然远在天边了。我是否也应该将它们推向未知的来生,还是坦然接受碌碌无为的自己,接受一个或许来世也没有勇气去踏足改变的残酷真理?
好在我的人生不足为奇,我只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沙漠中的一子,万千即将告别世界中的一个。我终于可以咽气,不去计较世间纷扰的一切。
至此,我更想表达此生我最为之深刻的想法,是从一位老人的遗书中:
“这世道无论达官贵人还是无名小卒,
均相互尔虞我诈令人可怕,
好在这大千世界很公正,
人人都是匆匆过客无一幸免”
终于松了一口气,结束了周而复始的最后一天。